【风恋】扎卡特的夕阳(微型小说)
白桦林的小路上,铺满了黄叶。昨夜一场雨,将躁动的叶子沾湿。微风轻柔地拂过,既无动感,也无声响。扎卡特小镇的秋天,就像一幅静态的油画。
黄昏,我走在林间,浓重的潮气,夹裹着丝丝凉意,侵犯每一寸裸露的肌肤。脚下有些沉重,我低头看了看,鞋底粘了些泥土,再看裤脚,已被落叶的积水洇湿。
自从来到扎卡特小镇,霉运便如影随形。先是生意蚀本,经济窘困,接着债主上门,令我焦头烂额。最可悲的是,我的爱人竟然在一次晚餐后不辞而别。
我陷入绝望之中,前途布满阴霾。何去何从,无人给我明确指引。
那天,我偶然步入书店,翻阅一本装帧精美的自传体小说《Золотойзакат》。其中一段情节,给我极深印象。作者曾屡遭厄运,却从未怨天尤人。每天早上,他穿越白桦林,迎接新鲜的朝阳。
我知道,朝阳不属于我。落日的余晖,才是生活的主色调。我继续往前走,林子那边是什么?是一汪绿色的水潭。
潭边的木椅上坐着一位老人,安详地面对远方夕阳。柔和清浅的红色,洒在沧桑的脸上,甚至整个身体轮廓,也泛起幽微的光芒。我后悔没有带上相机,拍下这美丽的景色。
老人是风景的一部分。不知为什么,看到夕阳中的老人,我的心也变得宁静了。
连续几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我都去看他,就像拜访一位老朋友。
我决定跟他聊一聊。
“你好,先生,我可以坐下吗?”
“噢,当然。”
“这里的景色真美!”说开场白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我的身上也披上了光辉。
“听你的口音是外地人。是的,这里的景色很美。”老人露出平和的微笑,没有看我,依然面对夕阳。
我们开始聊天,是一些轻松的话题。有时,对话的间隔比较长,仿佛过快的应答,会破坏和谐的氛围。
我很庆幸,在异国遇见这位慈祥而博学的老人。他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与他交流,完全是思想的洗涤,一种心灵的享受。
也许,他还是一个孤傲者,因为他从不正眼看我。而我,像个孩子,将所有的苦恼,向他倾诉。他默默地聆听,偶尔轻轻点头。
“多美的夕阳啊!”
老人的回答,令我失望。本以为,他会像父亲一样安慰我。可是,他只是这样重复。
“多美的夕阳啊!只要度过黑夜,明天又变成鲜活的朝阳。过去的消逝了,一切重新开始!”
一切重新开始!犹如醍醐灌顶。是啊,我何必纠结于以往的烦恼,困难只是暂时的,总有解决的办法。
我决定返回故乡,积蓄资本,东山再起。临行前,我跟老人告别,并约定一年后,等我重返扎卡特小镇,陪他一起看夕阳。
又一个秋天来临,我如约而至。木椅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位身材窈窕的金发姑娘,在水潭边徘徊。她看见我,便走了过来。
“请问,你是来找人吗?”
“是的。我们之间有个约定。”
姑娘如释重负,从挎包里掏出一本书,“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祖父临终前叮嘱,一定把它送给你。”
我接过一看,是自传体小说《Золотойзакат》。
“怎么?他……”
“祖父一个月前病故。他希望把自己的著作送给你。”
原来《Золотойзакат》的作者是老人。
捧着这本书,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一幕——白桦林,黄叶地,绿水潭,夕阳红里的老人,安详地眺望远方。
“祖父一直过着隐居生活,朋友很少。”姑娘好奇地问,“能告诉我吗?你们之间有什么约定?”
“我要陪他看夕阳!”
“是吗?”姑娘耸了一下肩,似乎很费解,“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约定。祖父生前患了眼疾,十年前就看不见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