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
姐姐姐夫一齐给我打来电话,让我星期六务必回村一趟,说有事商议。
星期六一大早,我就驱车回家。姐姐家就在本村,离父母家也不远。
“看你二头,可闯下塌天大祸了!”
我一坐下,姐夫就这样给了我一句。二头,是我那二外甥的小名。
接着,不善言词的姐夫,就毫无章法、啰里啰嗦地给我说开了,究竟他那淘气的二头,闯下的是个什么塌天大祸。
姐夫说得口干舌燥,就手从旁边操起一勺子凉水,咕咕地灌进了肚子。
“你见的世面多,给拿个主意,这该怎么办?”
姐姐听男人说出这话,也学着他的样,拿眼睛直直地看着我。
“是这样啊!你看我说得对不对?二头开车撞了人,看了下四处没人,附近又没监控,偷偷地开车跑了。这就是交通肇事逃逸。现在,赔偿你们肯定得认了是吧,可你们还想侥幸过关,可要让人家破了案,那他的罪就更重,得让二头他去自首,你们说他怕坐牢死活不同意,还威胁你们,说如果你们要报警,就在逃跑前后先捅了你们俩。是这意思吧?先捅了你们俩,这很可能是二头吓唬你们的话,但也不能说保证就不出意外。依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劝他自己去自首。”
“劝来,两天了,死活不听我们的!他还是想侥幸过关,抓不住就没事了。”
“那要是抓住呢,坐上好几年牢。那样的话,这辈子就完了。”
“那你想个法子,还是劝他自首去。”姐夫说着,狠狠地在地上摁灭了烟头。“这样的话,起码少住几年。”
“那是肯定的。嗯,我看,赶早不赶晚,要去的迟了,等人家动手来抓,想自首都迟了。二头还不在,那就中午吧,人不说他中午一准回家吃饭吗,那他回来了我劝劝他。”
快到午饭时节,二头果然回来了。他看见我,显得有点不自然。说了句“二舅,来了”就慌忙地躲进了里间。
我跟了进去,坐在他旁边。
“怎么了,不想理二舅了?”
“我,我——我也不知该说点啥。”他有点吞吞吐吐。
我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你先听二舅说,行不行?”
接着,我给他讲起了我小时候的故事。
那还是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
当时,我是个有点淘气的少年。时常和五六个淘气包混在一起,并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来。
有一次,是在秋天刚上学没几天,我们几个上午就约好了,下午一起逃学,相跟上去偷生产队里的葡萄吃。
把葡萄偷上出园子时,却被看守园子的男人发现了。他一边叫着,一边向我们几个追来,我们几个一个一个地都跑得飞快。不幸的是,我因为体力差,落在了最后面,被那人抓住了。
这是邻居三苟叔。
“三苟叔……”我怯怯地叫了一声,就再不敢言语了,内心里却在幻想着,希望那一声三苟叔起点作用,能让那个三苟叔,看在我们是邻居,还有我父亲是公认的好人的面子上,放过我这一次。我这内心里还想着,这是自己运气不好,这也不可能是自己的最后一次淘气。甚至还发狠地想,他要是告诉老师,我一定要多偷他几次,就当是报复他了。
三苟叔那时三十多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而且他做人一向正直。果然,他象征性地踢了我几脚,拉着我的胳膊,就去了学校。因为事先拉了勾,我在学校办公室一声不吭,并没有供出他们几个。
第二天上午课间操时,我就在全体学生面前做了检查。那次检查,羞得我脸红得比脖子还粗。
当晚,班主任程老师把我叫到他家,和我长谈了一次。
那次谈话,具体的内容我早已忘得差不多了,但有两句话至今我仍深深地印在脑海里。一句是,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也会犯错误。犯了错误就得改正。第二句是,我希望你以后能丢掉侥幸心理。人,不能靠侥幸活着。人在做,天在看。如果你做了坏事,还不改正,而是还想着自己也许能侥幸逃脱,那你的人生一定会很糟糕,就算自己觉得活得不差,也会让很多人戳你的脊梁骨。
那次谈话,我两天没睡好,总在想着老师跟我说的那些话。
一次谈话,就此彻底地改变了我的人生。从那以后,我认真学习,也认真做人。我从此成了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三年后,我初中毕业。当年,我以全县尖子生的成绩,考入了全市最好的一所中学。又过了三年后,我以优异成绩进入一所大学。毕业后,我成了市政府的一名公务员。如今,我在市里买了房子,有了小车,女儿也进入了初中。
再看当初那几个和我整天在一起的玩伴,金成坐牢了,拴全得病死了,宝年是在前几年坐过牢,还有两个在村里劳动。可以这么说,他们的生活,要跟我比,那差得还不止一大截。
我意犹未尽,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二头的脸色。
这时,二头抬起了热切的双眼,“二舅,我最佩服你了,你是有文化的人,大小又是个官,经过的事也多。你说,我该不该——”他有点吱吱唔唔。
我不由得心头一喜,“那,听二舅说,你二头,在人们心中,也是个好孩子。懂了吧,二舅的意思,这下你懂了吧?”
他没言语,右脚尖在地上一下一下地前后搓着。
“怎么,是不是还要让二舅替你打这个报警电话?那也可以呀!”说着,我掏出了手机。我用眼光看了他一下,“打吧?”
“嗯——我得让我妈准备几件换洗的衣服。”
我大声地笑起来,“哈哈,那是自然喽。”
“二姐,二姐,快给二头找几件衣服。”我边向外走边喊着。
2016,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