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疼】远方(征文·小说)
一
夜幕降临,古城已是华灯初上。
饭店里,晓枫一动不动,临窗而坐,如同一座雕塑。她年约三十,一头金色的短发。脸圆圆的,皮肤白皙,腥红的嘴唇格外醒目。此刻,她右手握着酒杯,左手托着腮帮,柳眉轻皱,目光忧郁,微扬着头凝视着窗外。车灯不停地闪烁着,时而将她映在灯光下,时而又将她藏在黑暗里。
“晓枫,来,再喝点!”黄小林拿着酒瓶子站起身说。秀朗镜后面那双大眼,炯炯有神,目光中似有火焰在燃烧。
晓枫侧过头来,用右手捂住杯口,摇着头说:“我不能再喝了!”说完,她又将头拧了过去,怕正视黄小林那火辣辣的眼光。
“你平时酒量不错,今天才喝两杯就不喝了,什么意思?”
晓枫低头望着酒杯,摇摇头说:“没什么意思,就是不想喝了。”
黄小林放下酒瓶,弯下腰,直盯着晓枫的眼睛,“怎么,今天有心事?”
晓枫摇摇头,咧了咧嘴,没吱声。
黄小林站起身子,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坐下身子,也扭头向窗外望去。
晓枫瞥了一眼黄小林,只见他紧锁着眉头。
过了会儿,黄小林站起身说:“晓枫,我们走吧!”
晓枫“嗯”了一声,站起身子,拽拽紧裹在臀部的黑色超短裙,背起挎包,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向门口走去。黄小林在她身后说:“你等一下,我去开车。”
车子在急速地行驶,两人都默不作声,车里静悄悄的,忽闪忽闪的灯光从两人脸上来回划过。这种安静,让晓枫感到忐忑不安,不知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她偷偷瞟了一眼黄小林,只见他嘴角上扬,满脸放光,与在饭店时判若两人。
车子拐进了一片高楼林立的公寓,绕过一片花园后,停在了一栋高楼前。黄小林扭脸对晓枫说:“到我家里去坐儿吧!”
晓枫低着头说:“我还是不去了,太晚了!”说完,她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黄小林满脸失望,恳求道:“就坐一会儿,然后,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还是算了吧!”晓枫摇摇头,转身径直向公寓大门走去。
“晓枫,你为什么要这样苦自己呢?”黄小林在她身后高声喊道。
晓枫浑身一颤抖,像定在了原地似的,眼泪也“哗”地一下流了出来。
黄小林上前一把抱住她:“晓枫,你这样,我心很疼!知道吗?”
晓枫抖动着双肩,在黄小林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黄小林抚摸着她的后背说:“别哭,我知道你心里有苦,所以,想天天陪着你,让你快乐!”
晓枫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摇着头说:“小林,为了孩子,我们只能这样!”
“你放心,我会把孩子视为己出的。”黄小林盯着晓枫的脸说。
正在这时,晓枫的手机响了,掏出电话一看,是婆婆打来的。接通电话后,里面却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妈妈,你怎么还不回家?我都想你了。”
晓枫赶紧擦了擦眼泪说:“超超,妈妈马上就回。你要听话!”说完,她挂上电话,转身向公寓大门口跑去。
黄小林在她身后追着喊:“晓枫,等一下,我送送你!”
晓枫头也不回地说:“不用了!”跑到公寓门口,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黄小林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子,无力地垂下了头。
二
晓枫捋捋头发,喘口气,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客厅里灯火通明,婆婆楼着超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妈!”婆婆噘着嘴,吊着脸,白了她一眼没吱声,然后,站起身,慢吞吞地走向了自己的卧室。
看着婆婆进屋了,晓枫长出一口气,还好,婆婆今晚没唠叨。
超超兴奋地叫了一声“妈妈!”就张开双臂抱住了她的腿。晓枫弯腰抚摸着儿子的头,轻声说:“宝贝,乖乖地在这儿等着,妈妈去洗澡!”
超超懂事地点点头,松开双手,坐在了沙发上。
晓枫洗漱完毕,便和超超躺进了卧室的大床上。不一会儿,超超就进入了梦乡,晓枫却没有一丝睡意。她抚摸着儿子的头发,望着漆黑的窗外,陷入了沉思。黄小林对自己的爱让人感动,这辈子能与他生活在一起,也就享福了。可是,如果真的离婚了,儿子怎么办?他还那么小。这种有缘无份的爱,真让人即无奈又伤心,想到这儿,两行清泪流过了她的脸颊。忽然,她看见婆婆像个幽灵一样,从门口缓缓地走了进来。她赶紧坐起身子,擦了擦眼泪,唤了一声“妈”便打开了屋里的灯。
婆婆坐在床边,先叹口气才说:“晓枫,你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还回来这么晚,到底干什么去了?”
“陪客户吃饭!”晓枫低下头,小声回答着。
“陪客户吃饭?我不信。谁知道你上班都在干些什么呢?”婆婆眯着三角眼,紧盯着晓枫,阴阳怪气,满眼的不信任。
一听此话,晓枫内心的火“腾”地一下被点着了,婆婆整天什么都管,这也不对,那也不行,她一直唯唯诺诺,敢怒不敢言,强忍着,怕得罪了婆婆孩子没人管。今天,她再也不想忍了,便冲着婆婆大喊:“你说我干什么呢?我一天到晚累死累活的,你还这不相信,那不相信,盘问来,盘问去的,像审问犯人似的。”
婆婆顿时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把三角眼一瞪,“噌”地站起来,左手叉腰,右手指着她说:“晓枫,你,你可真是翅膀硬了,了不得了,还学会了顶嘴。我说一句,你能说十句,你,你,你还反了你……”婆婆唾沫星子四溅,胸脯起伏着。
超超被吵醒了,他瞪着惊恐的双眼,看看妈妈,再看看奶奶,“哇”地一声哭了。
晓枫把儿子楼到怀里,轻轻拍着他说:“不哭!不哭!”
见宝贝孙子被吵醒了,婆婆瞪了晓枫一眼,转身走出了门。
婆婆走后,晓枫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几年,婆婆无论说得对与错,她都不去辩解,都很尊重婆婆。所以,养成了婆婆说一不二的习惯。今天,是结婚以来,第一次与婆婆争吵,是自己变了,还是婆婆变了?唉!如果没有当初的那个决定,哪有今天这矛盾?
三
四年前那个冬夜,随着一声啼哭,超超来到了人世。一看是个男孩,都兴奋不已。柱子是独子,有了传宗接代的孙子,当爷爷奶奶的自然是高兴,视超超为大宝贝,捧到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把晓枫当做大功臣,好吃、好喝都尽着她。
孩子刚满月,柱子就对父母说:“爸妈,咱县的学校教学质量不行,县高中每年也出不了几个大学生。我可不想让超超以后像我一样,考不上大学,去给别人打工,累死累活也赚不了几个钱。咱还不如趁早在省城买套住房,把超超户口落到那儿,以后上学就不用发愁了。”
父母听完,感觉有道理,都点头同意,说这是长远大计。这样孙子以后就有希望上大学,上了大学,就会前途无量的。到那时,祖坟上也就冒青烟了。可是,在省城买房,那可不是一分钱两分钱的事,那需要的是大钱。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问儿子:“钱呢?”
柱子看一眼晓枫说:“这你们不用发愁,我们在广州打工时存了点,交首付差得不多,准备再借点,下来就是每个月三千多的还贷。”
父母都瞪起了眼珠:“一个月三千多还贷,你一个人能行吗?”
柱子笑道:“这不用你们管,我自有办法。”
孩子一过满月,柱子就去了广州,一年才回家两次。孩子两岁时,省城的房子买好了,柱子找装修公司简单地装修了一下,晾了半年后,晓枫和婆婆带着孩子住到了省城。
走上街头,晓枫望着高入云天的楼,像蝗虫一样到处乱跑的汽车,还有那些在初冬里还露着大腿的年轻女人们,她心潮澎湃,内心大喊着:“我以后也是城里人,和你们一样了!哈哈!”
到省城不久,晓枫就对婆婆说:“妈,城里不比乡下,要交房贷、水电物业费、还有我们的吃喝……哪哪都要钱,我得去找个工作。”婆婆点头同意。
几天后,晓枫在超市做了收银员。
在工作中,晓枫认识了化妆品推销员黄小林。黄小林大约三十岁左右,个子高高的,戴一副白边秀朗境,长得白白净净,显得文质彬彬的。他老家在附近郊县,大学毕业后,独自一人在省城闯荡。
有一天,黄小林对晓枫说:“晓枫,你的形象不错,来我们俏佳人做业务推销员吧?底薪两千,还有提成。怎么样?”
晓枫一听,瞪大了眼珠,能有这种好事?做收银员累死累活,一个月撑死也就拿两千多,这个工作太诱人了。她赶紧问:“我没有文凭,行吗?”
黄小林笑了:“我说行就行,我说不行就不行!我是业务经理。”
晓枫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遇到这等好事,她兴奋至极,走在路上都在笑。一进家门,迫不及待的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婆婆,婆婆也是眉开眼笑:“真好!”
“妈,能多挣一点,柱子就会轻松一些,再说,超超马上又要去幼儿园,费用得一千多呢。”
婆婆点点头。儿子在广州拼死拼活,半年才回来一次,还不是想多挣钱吗?现在,晓枫能多挣一点,儿子压力就会小一些,这是好事啊。
四
经过一周的培训,晓枫正式上岗了。可是,一个月下来,她只推销了两单,比起别的推销员来少得可怜。自己工作没少做,客户总是爱答不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当她看到那些描着眉,涂着口红,打扮入时的推销员时突然明白了。
那个周日,晓枫去理发店理了发,买了化妆盒,还咬咬牙,买了几件时尚的服装。回到家,她对着镜子学着化妆。等周一走进公司,黄小林就张着嘴,瞪着眼愣住了。原来,晓枫将马尾剪成了短发,又把头发焗成了金黄色。脸色白里透粉,柳叶眉,红嘴唇,踩着高跟鞋,再穿上剪裁合体的藏蓝色职业装,显得漂亮、洋气,亭亭玉立。那个土里土气,面色灰暗的晓枫脱胎换骨了。
看着黄小林异样的眼神,晓枫心里“咯噔”一下,她腼腆地叫了一声:“黄经理好!”就赶紧低下了头。
黄小林这才恢复了常态,他笑着说:“你好!今天你真漂亮。”
晓枫脸上飞起了两朵红云,她羞涩地抿着嘴,双手摆弄着衣角。
接下来,她连着订了好几单。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无法按时下班,这样一来,婆婆就有意见了。那天,晓枫下班刚踏进家门,婆婆就说:“晓枫,咱不干了吧?天天这么晚回家,我实在管不了超超啊!”
晓枫一愣,婆婆之前是同意自己去工作的,才上班不到两个月,她又反悔了?真让人捉摸不透。刚摸着点门道出来,不干了多可惜!她急切地说:“妈,那可不行,我才和人家签了一年的合同,违约是要赔付的!”
婆婆“啊”了一声,瞪着眼说:“还没挣钱就赔钱啊?那还是算了吧!不过……”婆婆欲言又止。
晓枫歪着头盯着婆婆,等待她的下文。
婆婆叹口气,看了晓枫一眼,抿着嘴唇沉思了一会儿,才说:“不过,你上班可以,但不要打扮得这么花里胡哨的,怪招人的。”
晓枫明白了婆婆的意思,是嫌自己打扮了。她捋捋头发说:“妈,做这种工作,就是与人打交道,你不穿得整齐漂亮点,没人理你,还怎么去推销产品?你不让打扮,我,我还怎么去工作?”
婆婆想了会儿说:“好,衣服你可以穿,头发要染成黑的,红嘴唇也不要涂了,怪渗人的,像是吃了人一样。”
晓枫听完,头“轰”地一下,她感觉头晕目眩,过了会儿才说:“妈!这都是工作的需要啊!”
婆婆脸一沉,噘着嘴,瞪着三角眼没吭声,转身进自己的卧室去了。
晓枫内心不悦,婆婆也管得太宽了,这个不允许,那个不行的,这是城里,又不是乡下,都什么年代了?婆婆还那么守旧。那晚,她躺在床上,一直想不通,快天亮时才迷糊了一会儿。
第二天一上班,黄小林就问她:“晓枫,你昨晚干嘛去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头疼,没休息好!”她说完就走了。
“哦!那要不要去看医生啊?”黄小林追上来关心的问。
晓枫心头一热,连忙摇头:“没事,不用了!”
望着晓枫的背影,黄小林陷入了沉思。
五
一个多月后,有天快下班了,黄小林来告诉晓枫:“有个重要客户,我们一起陪着吃晚饭吧!”
晓枫“嗯”一声,她有点不想去,害怕回家晚了,婆婆不高兴,又要絮絮叨叨的。可是,又不好对黄小林直说。
黄小林看着她问:“好像很勉强啊!有事吗?”
晓枫笑笑:“没,没,也没什么事!”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为什么不说自己有事呢?
吃罢饭,已是晚上八点多了,黄小林说:“晓枫,我送你回去吧?”
晓枫点点头,她正巴不得呢!现在再去挤公交,回家就更晚了。
繁华的东大街,人潮涌动,车流如注。黄小林全神贯注地握着方向盘,晓枫一声不响地坐在他旁边,双眼望着车窗外发愣。车灯打过去,墙角有对青年男女,正搂抱在一起,忘情地亲吻着;还有一对,就站在人行道上,目中无人地搂抱在一起;正在走着的那对年轻夫妻,男人抱着孩子,女人在旁边跟着,边走,还边逗着孩子玩,那场景,温馨和谐,让人羡慕不已。柱子已经五个月没回家了,晓枫叹口气,忽然感觉自己好孤单、好凄凉。
车子停在了小区门口,晓枫刚想下车,黄小林说:“你等一下!”
一直喜欢远方这个题目,所以,这篇小说从远方征文就开始写,写到征文结束,因为喜欢,还是决定用这个题目。
谈不上执着,只是感到写小说很难,说穿了,还是写作水平有限。
晓枫,作为一个很普通的女子,人性中所能释放的能量,莫过于敢于追求爱情,莫过于敢于喜新厌旧。当然,不是所有的喜新厌旧都是正能量,也不是所有的喜新厌旧都不受人们称道,具体问题决定留守和离开,才是科学的人生观。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过程,世相人心的变化,含纳了一个家庭在社会发展中相应的、或许应称之为时代命运的破裂和重组。历史变成了活生生的生活嬗变,关乎一个个人的命运。
晓枫最后还是选择留守,我的观点是偏重于支持留守,毕竟她与柱子的爱情尚未漂洋过海,没有达到分裂的程度。我的支持,就是支持一份万丈光芒的传统文化,支持婆婆忠言逆耳利于行的家教风范,免于子女误入歧途。
这篇小说作品,晓枫在拥有一个稳定家庭的同时,在职场中相遇黄小林,并与黄小林在一场刻骨铭心的疯狂爱恋里备受内心的煎熬与折磨。间接地反映了当下社会年轻女性的某种婚恋观,即道德对家庭的重要性。
塑造比较成功,普通的故事,构成作品隐含的一个发力点,洇露出当代女性内心的角力与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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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柱子半年才回家一次,孩子又享受到了多少父爱?
晓枫文化水平不高,没有足够的自信,骨子里还是认同传统的道德观念。
玫瑰姐勤奋编辑,勤奋写作。好样的!向您学习!
中国的女人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