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母校断想(自然·散文)
四十年未见的同窗重逢,初见,我们便在心底萌发同一个心愿去母校。我们雀跃了未被岁月完全尘封的活力,想尽早扑进母校的怀抱,捡拾昔日已经斑驳的光阴。
窗外熟悉的道路是通往母校的必经之路,碗口粗的杨树早已长成遮天蔽日的大树,柏油路上洒满斑驳的光影。我们停下脚步,昔日单薄的身影曾经在树影里穿行,曾经一串串笑声震颤了树叶,惊飞一群群麻雀,马路上,我们一路欢歌……而今,人声熙攘的道路早被新城区冷落,如同过气的女子,被岁月消磨了风采和娇容,落寞成了衰败、荒芜、寂寥的枯荣,让人顿生悲悯情怀。
通往母校的铁路还在,但锈蚀的铁轨早已没了锃亮和活力,孤单地躺在那里成了时代的记号。铁路却始终注入我们的底,枕木曾经是我们每天丈量的里程。可如今,望着杂草丛生的铁路线,昔日繁忙的运输线,如今在那里兀自呻吟,如同耗尽了生命,只有顽强的杂草郁郁葱葱,牵牛花绽放着美丽,告示人们自然才是永恒。而曾经在铁路线上行走的少女、少男们,早已沿着这条路线走向人生的新旅程,各奔东西。
四十年碾转而过,不管走过多少人生的转弯处,我们的心却依然留在这条人生行程中的始发站。铁路线上,随着远去的火车顶上飘散的缕缕白色雾气,发出嘶鸣般呜呜的汽笛声,永远在记忆中鸣响,往事如烟绘成流动的画面。
我们情不自禁地走向废弃的铁路信号灯、扳道岔留影。眼前杂草丛生,荆棘草,虽然不免心情落寞,但挡不住我们扑进熟悉风物的欲念。曾几何时,这里闯进外来侵入者一一黑花蚊子,据说,它来自美国,它不同于本土蚊子,只在黑夜嗡嗡叫着伸出爪牙叮咬,黑蚊子青天白日便露出侵入者的本性,不吭一声蛮横地咬你,它们不肯放过饱餐的机会,贪婪、成群结队地吸附在我们的小腿上吮吸它们需要的鲜血,我们腿上叮满了黑蚊子,但无人介意,依然拍照,留下最开心的笑容,无视了侵入者。
这条铁路线在母校的左侧,上学时,体育课的长跑训练要经过铁路线的道岔门,这里是我们的起跑线。道岔工伯伯看着我们拉着长长的队伍,脚下发出噼啪噼啪有节奏的声音,脸上总挂在古铜色的笑容。记得一次,我上气不接下气,汗水淋漓地经过道岔,喉咙里像被堵塞,心脏仿若要跳出脆弱的心房,想要停下奔跑的念头袭来,伯伯似乎看透我霎那的软弱,高声给我鼓劲。伯伯的加油,成了我坚持的理由。我们奔跑的身影妆点了铁路线,让质感的铁路,多了份灵动。如今,道岔门房还在,却没有了道岔工的笑脸,一切都成了静物在那里凝固、孤独地咏叹。
这条铁路线是遥远的,说遥远,是路程需要一个小时;这条铁路又很近,从学校一直延伸到家,铁路的尽头便是家。铁路上,曾经有几个扎着羊角辫子的女孩子和青涩少年们,背着书包,无忧无虑奔跑在铁路线枕木上,或是走在单轨上,用稚嫩的胳膊平衡着单薄的身影,铁路线留下曾经青涩的年华,瘦削的身影和稚嫩的笑声。这条铁路线,是我和赵师阳,一位漂亮的英语女教师每天行走的路线,铁路线上刻录着师生情缘。这条铁路,曾经如两条猛兽吞噬了同学的母亲,嘶鸣的火车碾过鲜活的生命,破碎了同学温馨的家,让她过早经历了生离死别的洗礼,我们也体会了人生的疼痛。铁路线上有笑声,有泪水,有温馨,如学生时代一道风景伫立在我们的生命长河里永恒。
路边的田野,曾经的麦田,却被圈在四面高高的围墙里,院里寂静荒芜,唯有从铁栅栏钻出的野草彰显着生机勃勃。那金黄、肆意的麦田,滚滚的麦浪也被岁月阻隔,只能翻卷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头顶烈日捡拾麦穗的场景立时鲜活:捡拾麦穗时,我对麦芒过敏,稚嫩的手臂上生出一层红斑疹,不疼,痒痒的感觉,心里却怕极了麦芒。当女生在麦地里找寻鹌鹑蛋时,男同学站在堆积如山的麦垛上,模仿着电影里的台词:我的麦子!麦子!笑声填满了空旷的田野,我们在麦田里捡拾的快乐时光,至今怀揣心间温暖自己。那麦田完全属于我们,麦田的上空回响着笑声,更有劳作带来收获的人生滋味。正午时分,回家途中,有男同学去河边洗澡冲凉,可这一去,河水便吞噬了少年,给我们留下了生离死别的记忆,成长浸泡在泪水中……
母校门前,一把锈蚀的大锁冷冰冰地挡住了我们要扑进母校怀抱的渴望。
母校,曾经宽敞的校园里,堆满了落满灰尘的包装物。熟悉的大树还在,围墙边的那些柳树却不见了踪影。传达室还在,蒸房还在,可母校已经没有了学生和老师成了工厂,曾经喧腾的校园,成了废弃的杂物堆积的场所,我们的梦想再无踪迹。
四十年前,母校记录下我们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下课铃声一响,我们呼啦啦拿着乒乓球拍子,如抢占阵地的战士抢占乒乓球台子。此时,活力才沸腾在我们单薄的体内。上课铃声,是我们最嫌弃的声音,那一声刺耳的声音,瞬间倾泄了我们的豪情。
四十年前,母校经历了毁灭性的大地震。一位住校、帅气的体育老师被倒塌的院墙断送了青春年华,也让喜欢他的少女们一时神伤。地震,让我们失去了很多同窗,他们(她们)稚气的笑脸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里,不会老去。我依然记得,教室、包括课桌都是我们和老师一起搭建,人生的厚度,随着搬砖、和泥,混合着笑声、打闹筑成了凝固的建筑物。
四十年前,高中期间,我在语文老师赵宗仁的鼓励下,参加了即兴作文比赛,我的文章《鲜明的对照》获得全校征文比赛第一名。站在母校的领奖台上,或许,自己也想不到今后的人生之路,从此和文字牵绊。颁奖嘉宾是北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安校长,我的名字则出自他手,而奖品则是一套十本装《世界名著选本》。但有一点确定:这十本世界名著,从此飞扬了我的文学梦想,我的文字之梦起航在母校。
如今,站在母校门口,我百感交集:如果,看到一群穿着比我们时尚,比我们活泼的师弟、师妹们在母校操场上嬉笑玩耍,在他们(她们)身上,我们至少可以找寻自己的身影,寻回曾经令人沉醉的校园剪影……可这一切终究是如果,不是丰满鲜活的现实。我们仿佛被抽取了灵魂,没有了归属感。泪水盛满了眼眶,咸涩的味道。家,向来是让人栖息的地方,被人称为心的归属;母校,是启航梦想的地方,也是安放灵魂的地方。这时,梦想却不能回家,灵魂只好飘零、流浪。
这把锁,阻止了我们扑进母校的怀抱,但思念如铁路线上蔓延生长的杂草肆意疯长。母校对面,是已经废弃的建筑垃圾,再无人烟。可四十年前,母校对面,曾经有一个普通的居民小院,那是同学温暖的家。我有次生病,是她给我做了热气腾腾的鸡蛋面,这碗鸡碗面升腾的热度,永远缭绕在我的记忆深处挥之不去;这碗面的味道,永远留在唇齿之间,在岁月里回味。
穿行在学生时代的记忆长廊,纠缠在老师、同学们在一起的情景,心灵找到了出口,成了封存在心灵深处的永恒的风景。四十年后重返母校,留影定格的不单是照片,更在方寸间留住了梦想摇篮,永远的母校……
2016年9月25日午后完稿于星河湾
说起母校,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有好几个呢。
学习生涯开始的地方,也是青春年华逝去的地方。
曾以为刻骨铭心的,曾以为永生难忘的,
如今只有模糊的印象残留,
许多人,许多往事,早已无从想起。
曾以为别离是为了再次相遇,曾以为相遇又可把酒言欢,
奈何岁月走了,也带走了许多,
无法挽回,亦无法弥补,
我还欠谁一句对不起,抑或一声谢谢?
没来得及说的话有很多,
没来得及做的事也有很多,
遗憾是难免的,但总是在想倘若那个时候勇敢一点,
是否此时此刻又是另一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