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人生】死亡怪圈(散文)
有的人,敲响地狱门之后,却能安然笑对开门使者,转身离去。而我,只会一直往前,走进无底深渊。
人生,要走过草原、登过高山、穿过森林、看过大海,才会真正地看清自己。每走一个地方,都是一种释怀,放下过去最厌倦的自己,带回全新姿态的自己。这是一种蜕变,每一次旅程,都是一次蜕变的过程。
清寒的秋,带着远在腾格里的遗憾,席卷而来,让内心再次陷入痛苦之中。
对于中原的我来说,驻步在大西北,一待就是好几年,并且还能够习以为常,是一项多么大的挑战。
大西北的春,迟迟不会来临,是因为海拔太高,阻断了暖阳的升高;夏天却是火辣辣地烤着,紫外线也在不间断地炫耀,改变了无数人的肤色;一到秋季,大地干秃,万物枯萎,毫无生机,偶尔能够看到几只大雁南飞;冬季则是狂风咆哮,大雪纷飞,脚步也会被锁在了室内。
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喜欢上了西北,就像喜欢这里的民谣一样,我把它当做了家乡。
每个人的人生中,都有他人无法触及的软肋,也有他人无法理解的怪癖。在西北的那三年,我呼吸过腾格里吹来的风,听到过从腾格里传来的牧民歌谣,还有一连串的神话传说。
对于土生土长的中原人来说,腾格里有神秘密码,等待着前去探索破解。况且我还有一颗年轻的心,一颗流浪的心,一颗想要征服一切的心。
腾格里有沙漠、高山、草原……都是我憧憬的一切。虽然我在西北,我无比渴望走过去,感受大自然造物的神奇,可是,直到如今,我从未触碰过沙漠、高山、草原……
离开西北的时候,我带走了一块石头,却在那里种下了悔恨。因为我知道,在我离开的那一刻,我再也回不到那里去。
虽然,如今的我,过得坦然,虽然从未说过后悔,可是,内心却深深陷入了自我死亡怪圈。
有人说我是个怪物,会在一个人深思的时候流眼泪,毫无征兆,让人难以理解。的确,他们说的没错,我会经常发呆,并且一呆就是很久,就像是陷入了时间黑洞中,再也爬不出来。
对于我来说,每一天的多半时间,我会安静的思考,并且在思索中沦陷。
从西北回到中原时,我是带着遗憾与悔恨。对于我来说,这些悔恨将是伏笔,随时能够跳出去,击打内心的不安。
我曾在回忆里迷失过自己,当时我只是在回忆一件毛衣。
毛衣很普通,肩膀处还开了线,胸口有几处油渍,洗衣液、洗衣服,洗了,搓了好几次,也没洗掉。毛衣是青白色相间条纹状的,胸口的白色条纹上绣的有黑犬,我喜欢那件毛衣,超过了任何衣服。
那件毛衣是外婆买给我的。那年,天早已入秋,而我还只是穿着薄秋衣,跟着姐姐屁颠屁颠地走到了外婆家。外婆看到我之后,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把我拥入怀里大哭一场。然后把那个年代专属的黑色衣服拿给我,无论我是否能穿上,尽管往我身上穿。那夜,外婆抱着我入睡。
第二天,我就拥有了一件毛衣,新的,外婆去镇上买给我的。那件毛衣在那个年代黑白色非常出众的,穿上那件毛衣,其他人黯然失色,唯独我一个人,在家里最闪耀。我是被外婆捧在手里的宝,被舅舅家捧在手里,唯独我的家,我是遭人遗弃的孩子。
我的父亲曾经骂过我,说我最不懂事,一直让外婆抱我、背我,甚至是要骑在外婆脖子上,还偏偏不让其他任何人抱我。我曾经在外婆的怀里、脖子上睡着过,甚至在睡着的时候尿到外婆脖子上。父亲一直责骂那时候的我,可我却不以为然。
后来,外婆走了,静悄悄地走了。当时我正上着小学,奶奶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了外婆家。可就是那时,我的内心开始种下了悲痛的种子,以至于后来,我经常陷入进去,再拼命也走不出。
外婆走的时候,我没见到她最后一面,只是隔着灵布,看了她再也无法滚动的身躯。外婆走后,我一直活在冰天雪地中,没人疼、没人关心,每当我想起外婆时,眼泪就会不自觉地掉下来。外婆刚走那一年,我还能穿着外婆送我的那件毛衣,只是后来,毛衣实在是被穿得太脏、太旧、太破了,被家人给扔了。
以前,我穿着那件毛衣,或者看到那件毛衣时,就感觉外婆就在身边,很暖。可是,后来,毛衣没了,我先是大哭一场,和家人争执、吵架,甚至是打架,非要让他们把毛衣找回来。结果是,毛衣找不回来了,我的心也丢了。在我怀念外婆时,当我陷入我已经失去她的痛苦中时,就会出现手脚冒汗、胸闷气短、一直喘不上气,胸口像是被巨石压着,我只能感受到脉搏微弱的跳动,胸前毛衣上的狗,开始撕咬我的胸膛,凶猛地撕咬着我,并且往里钻,去翻找心脏。它们找到了我的心脏,并且狠狠地扑了上去,咬着。
就此,在我的内心烙下了印记,当我回忆过去时,当我想起过去的悲伤经历时,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直到今天,尚未平复。
有人说,我是自找的。的确是,这些痛苦是我自找的,因为当我孤独时,我总想去拨开过去的记忆,回到过去看一看。
如今,我再也不愿去想那些不堪回首的童年,可是死亡怪圈却和记忆不同,挥之不去。
从大西北回到中原时,我一直懊悔,懊悔我没有在那边去看沙漠、看草原,甚至没有去看茫茫的戈壁滩。我把这些悔恨带到了中原,带进了我的生活。可是,每当我想起西北点点滴滴时,这些遗憾就会跳出来,成为记忆里最大的败笔。其实,回忆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内心的不安。回忆能够让我平静的内心再次揪起来,如亿万根针扎般的疼痛。
其实是在黑夜,我不敢去想,去想过去所发生的一切,我生怕那个懊悔把我带进去,进入死亡怪圈,我再也走不出来。
如今的生活,我是刻意地去屏蔽,屏蔽内心的苦痛,让我过得心安。可是,最近却再一次地犯了病。
陪朋友外出,稀里糊涂来到了大丰,当时看地图,离大海只有三十公里。可不巧的是,无休止的大雨,阻碍了去看大海的脚步。
在大丰,吹来的风是咸的,因此就把当地的风当做是海风,雨也是咸的,以为是从海里直接洒过来的。
时间赶得紧,在大丰只有一天的时间,可是大雨却一直下个不停。当我把冒着大雨去海边的想法告诉朋友时,却得到了一致的反对。我们是连夜开车,共计十五个小时才抵达大丰,如果不去看一眼大海,总是觉得遗憾。
天,下着雨,什么话也不说,不说让我去,也不说不让我去。朋友们却是一致的反对,不能让我去看海,他们的理由还让人无法反对。一是人生地不熟;二是去了也是雨,啥也看不到;三是要赶着大巴车回去,不能耽误了大家的行程。他们似乎说的很有道理,可就是在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失眠了。
第二天,踏上大巴车的那一刻,心再一次揪了起来,几乎就要摔倒在了台阶上。坐在大巴车内,我感觉到脑袋进入了无底深渊,心脏也不受控制,亿万只蚂蚁在咬着,身上冒着汗,毫无半点力气,瘫软在座椅上。那一刻,其实那一刻,我还是想去看一看大海。
如今,我的脑袋里有四个地方,大海、草原、高山、沙漠,我的悔恨不在于我没有看到过它们,而是,它们就在我身边、眼前的时候,我没有抓住它,我没有触碰到它们。因此,它们就在心中开始发酵,成了一坛坛老酒,浸泡着我的心。
在我内心深处,悔恨、后悔、遗憾是一件可怕的事,与死亡一样。死亡是条单行道,而我的内心的悔恨、后悔、遗憾,同样也是单行道,一直带我走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