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江南(散文)
一、七月
风掠过村庄,云的脚步走走停停。
七月的江南,阳光饕餮,雨幕气势恢宏。
在时间的光影里,依然优雅俊秀的,是青春的芦苇,卧波的虹桥,婷婷玉立的荷花和情色饱满的江南小调。
接天的水,连波的山,浩荡苍茫。起起落落的云烟带着满满的渴望迎来送往,它们的神态,透着炎炎烈日下的清凉,颇像雨雾中的云淡风轻。等候在路边的梧桐、柳树和槐树喜欢迎风站立,用青春的长相团围在青山绿水身旁。
田里,稻子橙黄,鸬鹚的心情很棒,它贴身细腻的新装非常契合天地的梦想。在村庄与村庄的缝隙间,水用丝带般的缠绕集结缥缈,描摹征途,让无数的赤橙黄绿现出原形,修成正果,丰茂并富饶在热情燃烧的光天化日里。
岁月波澜不惊。晨曦或晚霞都不确定。它们随性的出没,或张狂,或隐匿,时而三三两两,时而杳无踪迹,仿佛太平盛世时的人情世故,有烟笼寒水夜笼纱的浮华,也有薄雾浓云愁永昼的牵挂。而天空,就在晴晴雨雨的轮转中努力成长,并渐渐流露出碧云天,黄叶地,夜来幽梦忽还乡的骨架。
芳草沦落天涯。这个时候人们会想到山高水长,会爱上高原和雪花,并在碧水蓝天的想象里寻找幸福的壁画或长得像青春的花样年华。怀春的少男少女会愿意用一生的信仰追一朵云到水边,掣一把油纸伞在雨巷,携一段往事入禅房。
无论有没有因果,叶子坠落时会附着年轮和血脉的情商;无论有没有沧桑,成熟的果实圆满时会凝聚岁月和红尘的典范。人们居住的楼宇、点燃的灯光无论是否曾经是停留过希望,它们闪烁过的那些流年时光永远不会埋没灵堂,不知所往。
这时候,山是灵魂不灭的道场,水是生生不息的海洋,在这里孵化并成长的所有愿望,很容易回到家乡。
七月,不论远近,风独立,夏天独立。
我打江南的梦境穿过,前方明灭的是云中的故乡。
二、秋凉
一池的荷田墨绿,满地的落叶金黄。
几度风雨之后,我们终于等来了姗姗来迟的秋凉。
早上起来,隐约在迷雾中的屋舍仿佛唐宋诗篇,它们的端庄和秀丽依稀透出昨日黄花似的奢华。在山与水交汇的画面里,一些细长的柳与几株古朴的树紧紧挨在一起,让人很容易想起秋风里招饮的杏帘和那些南来北往的鸿雁。
这时候,人们并没有如愿看到碧云天,湘水流,遥远的世界,似乎只有一轮老迈的丹阳迂回在不知所之的路上。而近在咫尺的窗外,浓重的雾霭像一帘幽梦时升时降。它把昨夜的一场酥雨带进了青山,也带进了我的思绪。它弥留时的痕迹像一片片被岁月漂洗过的旗帜,有一些哀婉,有一些落寞,有一些手足无措,仿佛更年期不请自来。它们和那些朦胧在窗框上的大小水珠结成同盟,用无比大气,也无比仗义的方式表明自己对留守天地的坚定不移。
不是春天,自然也就不能期许不觉晓的春眠;不是归客,自然也就不能拥有烛光和宾朋满座。一袭霓裳和一些衣带渐宽的往事定格在空气中,可以触碰的心事,漂浮着关于剪不断、理还乱,慕然回首,却在灯火阑珊处的碎片。
这个秋天,朝雨的渭城不在这里;送客的楚山不在这里;曾经收留过一片月的长安也不在这里。是寒鸦给天地留下了特别的声音,让我们即便不出门,也能感受到北风吹地的清凉,驿外飞雪的孤寒。而在那节枯藤老树的身上,人们不用寻找,也都看到自己年青时的模样和光阴行将离去的那年、那月、那张飘着彩云的蓝天。
这是一个新的秋天。因为来得从容,所以它永远不老。而站在秋凉的土地上,我们所能够竭尽全力保护的,恐怕就只有那一地洁白的霜。
三、光阴
刚刚离弦,但不是箭。
那些穿越红尘的时光即使已经进入耄耋之年,也没有人相信它们只有昨天。
水和阳光如此恩爱地展示幸福与和睦,也仅仅用了宜人的湿度与温度。春天人们看到繁花似锦,一到秋天,所有的愿景都化成了甘甜。它们留下的风情,除去春花秋月,最能经得住时间考验的,就是人面桃花,彩霞满天。
记忆使光阴特立独行。蛮荒的时代,人们害怕洪灾,为自己创造了补天的神话。而今,江河水依然会侵蚀家园,但它们只是让夏天闯进眼帘,借着东流的浩浩荡荡,走向一望无边。
潺潺的雨声是各种可能的因果,它们偶尔会带来梦境,惊吓小草,点化狼烟,但通常,它们会自觉停下,干净彻底地融入大地。
迷离由此而来,像烟雨中云山雾海的情怀。每一次离奇古怪的变迁,都追随岁月的各种期待,或流光溢彩,或默默颓败。
细雨春风连绵不衰,既是关怀,也是苦海。任何一种情愫,如果只是悄悄地来,忽然地离开,人们会觉得是一种无奈。但对于那些躲闪在山前山后的花海,它们需要的并不是生命永恒的腰牌,而是韵味十足地感受每一次精彩。
河山纯粹,会让所有流浪的果实感觉沉醉。游子乐意回到家乡,决不是因为家乡从此遍地光辉。
山谷里涛声阵阵,它们发源于风的永存。奏响于山涧的泉水,如果不是来自自然的边陲,也拥有不了跌宕起伏的鬼魅。在乡村和城市的道路上,花鸟虫鱼都是影子,它们陌路相逢,带着浮尘和黄昏,期待死而不朽的血脉。
网状的天空,霞光闪亮。那些被寄托的哀思,十有八九会布满虫眼。它们连绵的恩怨也可能无边。晨曦和暮光魅力无限,它们修炼成无知者无畏的画面,永久地被人怀念。
清风明月似乎永远是懵懂的少年,它们的两小无猜始终万夫莫开。一滴泪滴在枕上,是情意发自肺腑,感念岁月中鲜活过的每一片艳阳天。
黎明晚睡,早起;星夜光明,洁净。梅子和桑椹都曾酸涩过齿牙,梧桐却用另一种方式记忆历史,阔大的枝叶永远不隐藏任何秘密,它们飘落在灯光明灭的地方,并追随人们的足迹往南,往北,最后落幕在路的两旁。
人间的焰火始终明亮。那些灼热的花朵,蓝如悠远的鬼火,红像殷红的矛槊。它们包裹着火热的心跳,欢笑,歌舞,然后坠入喧嚣。黑暗远离树林,远离人烟,为僻静开道,为浓浓的乡音铺设温情,为天空缓缓升起的静穆坚守魂灵。
眼前并无人影,风诚实如笃实的信使。它邮来信件,大事小情,也邮来肥厚的云中的闪电,它们排列成冬天的高原,上面铺满雪花与雨雾摊成的思念。
没有人再记恨从前,因为今天瓜果满园;没有人再害怕遥远,因为时间了却了所有的心愿。
风和日丽,冬去春来。花是一段喜庆,果是一颗安定。任何一种细致的缠绵,都像蜻蜓立在荷尖,燕子筑巢堂前,它们的前面,是天高海蓝的爱流传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