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血和泪铸就的新疆(散文) ——新疆散记
车行驶在北疆,我倚着车窗向外。茫茫的戈壁,灰黄,暗淡,有时候泛着白碱,似乎绵延到天边,没有鸟鸣,没有走兽,偶尔有遗落的车胎,矿泉水瓶,似乎感觉到人类的存在。这种存在给人无边的荒凉之感,好像史前的遗迹,这辆大巴就显得格外孤独。
看不多久视觉就疲劳了,窗外风景如复制一样,让我怀疑自己行驶在第三空间或者进入了结界。打了一个盹又一个盹,时间过去几个小时又几个小时。再看向外面,风景有了变化,沙地上有了细细的绒毛,那是草棵,枯黄干瘪。有了树,一丛丛,一簇簇,没有章法,随意的点缀。山也出现了,有的看起来就像巨大的沙堆,如果来一阵风,一定是飞沙漫天,跑上一群马,就可以拍武打片了。走了几天,看得多了,也看出分别,山的颜色也有了变化。有的是红褐色的岩石,据说这叫火烧山,岩石刀削斧割一样,断面呈现着奇异的花纹。向阳的一面格外诡异,似乎有个大手笔的画师创作的印象派画作。渐渐的山上有了植被,点点绿光柔和明媚,有着优美的流线。终于看到蓊蓊郁郁的林木,这就是所谓的林山。如何你足够细心,就会看到草山、石山上有堆叠的石块,据说是叫玛尼堆。玛尼堆是传递信息的,牧民用玛尼堆的多少告诉后来者,附近有草场还是人家还是交易市场,这是一种结绳记事时代的遗留。可以想见,贫瘠荒凉的天地间,发现一片绿色,那对原始的牧民是多么大的欣喜啊!有了绿色,牛羊就有了食物,人也就有了倚靠。物质贫瘠却摆脱人性的自私阴暗,从而懂得分享,这不能不说是一种伟大,逐草而居的种族因而就有了延续。这种传统,使得这个种族乐天安命,强劲韧性。
导游说,这边的山有沙山,草山和林山,这几个字眼说起来容易,其实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你道这草是怎么长出的?是用直升飞机撒的草籽。草籽哪里来?是从日本进口来的。草籽成活率多少?据说只有百分之零点二,还不算人工,可以说沙山变成草山林山,那简直是用钞票堆出来的。这钱从哪里来?这少不了政府的支持,除了钱,更多的是人,当年的兵团人背井离乡,建设大西北,导游说,兵团人放下武器是百姓,献了青春献终生,献了终生献子孙。新疆的美丽和富饶是用血和泪写出来的。
导游讲到阿勒泰,说到天寒,有这么一个细节:哨所站岗是五分钟一换岗,某次换岗时交接的士兵忽然内急,一身轻松后,和对方说话没有反应,轻轻一碰,那士兵的身体轰然倒下,眉毛胡子结着冰,身体已然僵硬,这样的死亡是不被看成英雄的,但谁也无法否认这是一种牺牲。有一种壮烈写在史书上,有些悲伤存于和平时代的琐屑里。既然有大兵团,解决生活问题是个大难题,当年大上海改造风尘女子进疆,除此之外,大批湘女入疆,然后就是知青,像分配货物一样,根据美丑分配给不同等级的官兵。想一想,从和风细雨的南方来到大西北,不说别的,光是洗漱就是一个大问题,那些娇弱的女子们克服多少困难才适应西北的潦草粗犷。何况婚姻之事被分配,情感的磨合又是一个多么艰难痛苦的历程。在变革的大时代里,任何个人都是渺小的,何况女人在很多时候并不是独立的存在?她们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了兵团的稳定,稳定的兵团使荒凉的戈壁有了绿色的生命,有了绿色的村镇。有了快速发展的城市。在火车上遇到一个新疆女子,她的妈妈乘着列车入疆,到了一个城市,像卸载货物一样抛下一批人,妈妈一看,心想:这地方好破败,前面也许有好地方吧?到了第二站一看,更破败,于是下车了。因为颜值高,被一个新疆干部,也就是她爸爸看中,就这么嫁了。好在这个爸爸是个知冷知热懂得怜惜的人,妈妈有了幸福安稳的一生。导游的奶奶就没有那么幸运,被安排给一个丑兵,也就是他爷爷。丑到什么地步?据说奶奶一见面就哭了。可那是组织分配啊,不服不行,那就死吧,结果人家有防备,自杀不成,好歹就过吧。可爷爷特别能作,稍有不合就大打出手,奶奶一天没伤就是奇迹,磕磕绊绊就这么过了一生。任何开拓其实都伴随着野蛮,这个时候讲人性,其实是奢侈的,可是我们不能忘记这曾发生的一切,这对于他们就是一个最大的安慰,对历史也是一种尊重。
阿勒泰的冬天很冷,天气说变就变,当地人生活随性,靠天吃饭是长久以来的习惯,冬天人畜冻饿而死那是寻常的,为此,每到冬雪来临之前,政府就派人去牧区用维蒙汉多种语言广播:牧民朋友们,大风雪要来了,抓紧转移吧。遇到固执的,连哄带劝一遍又一遍,直到全部撤出,才跟着撤离,稍一磨蹭,就可能被雪堆埋葬。为了牧民生活安稳,发给他们安家费,可散漫的游牧人,把这钱化为酒肉,呼朋引伴,大吃大喝,据说他们豪爽热情,有客人来了,好吃好喝,迎客三天送客三天,这么着,冷风来了依旧迁徙。政府没办法,就造了房子给他们居住,房子白给的,就不懂得珍惜,一些设施就不懂得养护或者不愿意养护,房子很快的破败了。这下子政府就精明了,房子不是白送,只给补贴,这下子安顿了。安顿了的牧民,开始烧牛粪,然后开始烧煤,渐渐的煤改气,生态环境好了很多。除了放牧,他们也渐渐的学会种植,走在新疆,我们看到了大片农田,种着玉米葵花棉花,农牧业渐渐发达起来。
以前很是反感“战天斗地”的口号,人造梯田,把湿地开发成粮仓都是那个口号的产物,但也给环境带来了毁灭性的破坏,如今的草原很难见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情形,退耕还牧,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但在新疆,我感觉到这个口号的威力,这个口号凝聚着维汉蒙哈族人的血汗,我想历史应该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