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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江南人生】盲人的爱情(小说)


作者:沧桑 秀才,1161.7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191发表时间:2016-11-14 14:09:25

老赵家祖上多少辈都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的,可传到赵金城这一代可出了麻烦,夫妻俩个都身强体健、没其它疾病的,可生出来的孩子却是瞎子。
   第一个是男孩子,生下来就双目失明,两口子就去找神婆看,神婆说,你家祖坟埋在西岗上,被一条大路冲着,家里必然不平安,要出事端。破法是必须起坟、挪坟。
   不管是真是假,既然请神婆看了,就得信,信则有,不信则无。于是花些钱财,请人帮忙于清明节把老坟迁移了。新的茔地又请风水先生给相看了一下,说这个地方是龙脉,风水好,接地气,将来家里要出人才。
   等了两年,金城的妻子又怀孕了,一家人满怀希望,生下来虽是个男孩,却又是个瞎子。这一下,夫妻两人再也不相信什么风水龙脉。便去找附近村庄比较有名的老中医,按老中医给开的药方,煎服了几个月。之后,没几年又怀孕了,最后又生了个女儿,眼睛好好的很正常。夫妻俩个分别给孩子起了明亮,明光和明慧三个名字,由此足见金城夫妇多么希望孩子能睁开眼睛,和其他正常的孩子一样!
   一个家庭出现两个瞎子,金城夫妇可愁坏了,孩子长大以后怎么办?必须让孩子学点技术,可什么样的技术才能适合瞎子干呢?木工瓦工铁匠都不行,人没有了眼睛等于残废。夫妻二人苦思冥想了几天,终于想出了一个适合瞎子干的行当:学拉弦子。对,是个好门路,瞎子也只能干这行了,金城夫妇一拍大腿算是敲定了。
   通过亲戚找到了县曲艺说唱团,拜师学艺,兄弟两个非常勤奋,没日没夜地练习,经过几年的磨炼,弟兄两个都把弦子拉得非常娴熟。那时候的说唱艺人经常不定期地下乡演出,来到村里就吃住在金城家里。有时弟兄两个背上弦子跟着唱坠子书的瘸子游乡串村。时间长了,不但会拉,而且还会唱。有时瘸子唱累了,坐下歇息一下喝点茶水,就让明光站起来唱一段。明光唱,明亮就拉,弟兄俩配合的挺默契。明光不唱大部头戏、重头戏,长篇戏都由老师唱;明光就唱小段子,比方说一段笑话,一段幽默故事,这些都是跟着老师学的。平常没事的时候就侧耳聆听老师的话语,言传身教,时间久了,明光的肚子里装了好多有趣的料子,说唱时把台下的听众笑得前仰后翻。明光的小段子算是一个小小插曲。
   后来,由于电视机走进千家万户,每晚都有好看的电视节目,过去那种流行于民间的地方小戏渐渐退出农村市场。明光和明亮便失了业。
   农村责任制实行以后,各家各户都忙自已的农活。明亮明光兄弟俩便迷茫了,所有的农活都干不了,一家人的吃穿等花销成了问题。
   于是弟兄两个便去批发些皮包到集市去卖,就立在路的正当中,路两旁摆满了摊位,把路挤得只剩下来往两条车道。明光弟兄两个挑个竹竿,上头挂了几只样式别致、款式不同的皮包。也许是弟兄俩个是盲人的缘故,也围些人来凑热闹,但买者廖廖,也有动测隐之心者看兄弟两人挺难便买一只。能卖一两只就不错,反正任何税费都不缴,工商、税务和收地摊费的看见了便绕过去,连问也不问,其实问也是白搭!
   生意没做够一年便收摊子,整天东奔西跑,罪没少受,苦没少吃,钱却没赚到手。
   后来在父母的撺缀下办起了代销店,小店就在自己家里,西屋有两间陪房收拾一下,立个柜台,支个木货架,再进些货物就开始经营起来。这是个好行当,在家不动卖些油盐酱醋和其它日杂商品,挣个零花钱,也给兄弟两个找个职业,以便他们整天无所事事。
   每天早上父母去地干活以前,都把钱分类放在不同的铁盒内,以便给别人找零钱时弄错;别人给的钱,明光拿在手里,用手把折叠的纸票抻开,用两只手来回抚摸票面的大小来判断钱是多少?
   一般的人是不会故意去骗他们的钱,大多数人都是有良心的。但也有搞错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去买一条开封产的“口乐牌”香烟,明光一时疏忽给我递过来一条“三门峡”香烟。由于当时灯光较暗,我也没有细看,回到家才发现给错了烟。当时口乐烟一条二十四元,三门峡烟一条是四十元,这就是说,明光卖这一条烟不但不赚钱,反而赔上十多元钱。咱们都是好胳膊好腿的到哪都能挣钱,一个盲人孩子挣钱就难上加难,于是趁着黑暗又给他送了回去。
   明光和他的父母自然是感激不尽,说了好多谢意的话,明光又赶忙从柜台里递过来一根香烟。我说,不用谢,本来就是这样,谁再没良心也不会去骗你们这样的人!
   小卖部经营了几年,虽说没发财,却也给家里增色不少。明光买了录音机,无聊的时候听听歌曲,有时专门买些名家唱的河南坠子,因为弟兄两个过去干过这行当,听起来特别地亲切。
   后来大街上又开了两家小卖部,人们买东西图方便就在大街上,很少有人再到明光家里去。没有顾客来光顾就没得钱赚,赚不到钱就只有停业,这下明光弟兄又犯了愁!
   后来明亮又学起了算卦,给有喜事的人家挑个好日子,给有丧事的看个茔地。整天跑来跑去的,估计也挣不到多少钱。后来又说会治妇女不孕不育症,你想,他能挣到钱吗?
   一个家庭有两个瞎子,地里的庄稼活都不能干,日子过得相当艰难。那几年公粮公款上面征收的多,明光就去乡里反映情况,把自家的情况摆一摆,乡里做不了主,他就去县里,县里不表态,他又去市里,市里不行,就去省里,最后他还吹嘘说去了北京,不知是真是假。反正一遍不行去两遍,两遍不行去三遍。反正他是个瞎子,天不怕地不怕,直把那些领导们搅得心烦,看见他直挠头。
   直到后来上边来了通知准许减免兄弟两个的赋税,明光才停止了上访的脚步。后来,民政部门春节前还给他送些衣物,主要是怕他去上边捅漏子。
   明光在家门口安了一台大型磨面机,平常村民很少去面粉厂换面,都嫌面粉厂的面贵面湿,一般都在小磨房加工,这多少给明光带来一些利益。
   明光虽然眼瞎,但他挺会用脑子,自己瞎摸接电线。有一回电工去查电表,发现他的电表出现猫腻,比方说上月电表读数为一百度,而这个月竟为八十度,这就不正常了。电工说他偷电,他死活不承认,电工问他这个月磨面没有?他说磨了。电工心里很清楚,磨面加上照明用了一个月,不但不交钱,电工反倒欠他钱。气得电工从电杆上把电钱全部掐断,把线也拿走,省得他再偷电。
   人们便犯疑惑,许多正常人都不敢去私自接线,而一个瞎子却敢去偷电,万一触电怎么办?
   明光的眼睛多少有一点视力,走路的时候,脸侧斜着往天上看。老天只要下一点雨,他便把高筒水鞋穿在脚上,这样不管路上水深水浅,他都敢去。
   我们村庄是经过规划的,从南到北十六排,从东到西十四家,宅基地多长多宽,全村都一样。明光要去谁家串门子,只要去过一次,他便留心地数着走了多少步,该拐弯时,路口必定有根电线杆,绕过电线杆再走多少步是谁家,第二次不用人领着,他会准确无误地找到你家门口。一排房从东到西按顺序谁家挨着谁家,他都了如指掌。像我们正常人如到前街去找某人家,还得经过询问才能找到,人家明光瞎着眼睛却如此熟悉,足见其挺有心计的。
   全村有好多辆四轮拖拉机,谁的拖拉机打他跟前一过,他一听声音便能准确无误地说出车子的主人。你像那拖拉机不都是突突突地响嘛,都是一样的声音,他咋就能分辨出其中的不同之处呢?这也许就是他的眼睛不行,耳朵和记忆特别好的缘故吧!
   像家里的物件都放在什么地方,他都心中有数。有一次,他父亲金城把架子车放在当院,架子车尾巴着地,两个车把朝天撅着,明光不知道一头撞了上去,疼得他捂住脸蹲在地上直哎哟,真撞得他一头怒火,站起来推着架子车朝堂屋砖墙上撞去,“咚”地一声墙角的破缸被撞得稀巴烂,半缸雨水流淌一地。
   明光还经常参加酒席,期间划拳行令他不会,因为他看不见,他就自创一套方法,喊数字,一到十,两人同时喊,数字大的为赢,小者为输。你兴许猜拳在行,可一遇明光十有八九你得输,输了就得喝酒,满席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当同龄人都相继结婚后,明光还孑然一身,在农村有好多很正常的年轻人还单着,像他这种情况的没媳妇也正常。
   有一次,他对众人说:“谁给我介绍个媳妇我请他喝酒,再丑的也要,只要是个女人就行!”他说的挺实在,也是大实话,女人再怎么漂亮对于瞎子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直到后来某一年,真的有人给他领来一个女人。那女人有三十七八岁,模样还说得过去,烫发头,描着假眉毛,涂着口红,耳朵上戴着金灿灿的耳环,是真是假不得而知,村民们看后议论道:“八成是放鹰的吧!”
   一听说明光讨了个媳妇,全村人都稀奇地不得了,都想去看热闹。傍晚的时候,寂静多年的门口此刻热闹起来,男女老幼一大片,比当年听他唱坠子书的人都多。
   堂屋里也是满屋子人,院子里站了成片的人,金城夫妇也不好意思望外赶人家,倒是明光劝大家走,别人偏不走,就在屋里来回跟他躲迷藏似的来回转悠。惹得明光一时生气,拿起扫帚横扫一下,大人都赶忙躲开,有一个小孩却来不及躲被打在头上,小孩子捂着脸哭着回家告诉父母,不一会小孩子父母来与明光大吵了一架,把明光直气得七窍生烟。
   明光虽没登记,也没举行什么仪式,但对于四十岁的明光来说,那也是大喜事。是喜事就应有人来闹着玩。是的,从明光和那外地女人关上门吹灭灯之后,他的窗户外就没断过人。
   窗户是玻璃的,上面还安装了钢筋,窗户口聚集了七八个人,几个人把窗子推开,又有人用手灯往床上照。吓得那女人直往被窝里钻。
   张山跟明光住一条街上,平常俩人爱开玩笑。此刻张山在院子里找到一棵擀面杖粗细的杨树,伸出两手抓住树梢用力往下扳,由于杨树有韧性几次用力也压不断,又有两人来帮忙往下压,只听“咔嚓”一声响,杨树从根部断裂,几个人把前边的树枝折断,留下几个杈子。
   张山把棍通过窗户伸进床上,旁边几把手电照着,杨树棍头上的杈子刚好够到棉被上,只见张山用力一扭动树棍,前边的几个杈子把棉被给揪下床。顿时床上的两个人都只剩下裤头,那女人赶忙拉来床单把自已围起来。明光气得直光想发脾气,但想了想,就强忍住怒火心平气和地说:“都是好街坊好邻居的,闹腾一会就行了,你们结婚也没乱成这样……”
   明光说着跳下床,弯腰从地下拾起被子盖在床上,几个人又用树杈把被子卷下床。这下可把明光气得火冒三丈,从床上跳下来,上去抓住杨树一下子拽进屋里,两只胳膊用力把树棍从中间折断,然后,向窗子奋力砸去。几个人眼疾手快赶忙往后退,只听“哗啦”一声响,一块玻璃碎了。“您个王八蛋,你们这不是欺负我吗?”
   任凭明光怎么骂,几个人嗤嗤地笑。骂人也粘不身上,任他随便骂。笑归笑,但不能出声,你一答腔,聪明的明光一听声音就分辨出是谁。张山捏着鼻子憋细了嗓子说:“我是你亲爹哩!”把明光气得嘴歪眼斜的,腮帮子鼓着跟“吹猪”的一样。
   张山他们几个捣乱到十二点没了兴趣,便走了人,前脚刚离开后面的李四他们几个又来凑热闹,他们看见压水井旁边的缸里有水,水上还有一只瓢。这下可让他们来了兴趣,端住一瓢凉水哗哗地往床上泼,直把瞎子气得直喘气,骂都懒得张嘴。李四他们几个觉得够意思了准备撤兵,黑暗中又钻出来几个楞小子,李四那一帮看见来了接班的,便退居二线一一回家睡觉去了。这帮小青年不知从哪里弄来火鞭炮,用打火机点着炮焾扔进屋里,只听“啪”地一声响,屋里火光一闪,火药味和浓烟从屋里往外涌。只吓得新郎和新娘抓住裤头跑到西间,紧接着,火鞭炮又在西间炸响。两人只得躲在堂屋正中间。
   天己变亮时,几个人才走。明光两个人被折腾得够呛,疲惫不堪地瘫坐在地上。
   一连三天都是这样,直把明光气得翻白眼珠。“我日他祖先!娶来媳妇跟来了祸,这女人真是祸水呀!”他把尾音拉得长长地,像是当年在唱坠子书。
   明光娶的这个女人也不知她老家在哪里?也不知她的真实姓名叫什么?据她自已说是甘肃人,具体地址不说,那甘肃地方大了;她自称自已叫秋云,一听就知道是假名。你要她的身份证,她说丢了。
   最近几年明光跟着琐呐班拉弦子,每到谁家有丧事,主人家都是好烟好酒和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招待琐呐班。秋云便跟着明光吃喝,后来还抽烟喝酒,不停地夹些好菜往明光嘴里送,一副挺恩爱的样子,惹得旁边看热闹的妇女和老太太直撇嘴。
   秋云从来不去地干活,衣服穿得很光鲜还让明光给自己买。明光自从有了女人,便很少开动磨面机,时间久了自然影响他的生意。秋云便鼓动明光卖掉磨面机,明光嘴上答应她,一拖再拖就是不卖。他自己很清楚,一旦卖了磨面机,秋云拿住几千块钱溜之大吉,自己一个瞎子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眼睁睁地看她一去不复返!
   这台磨面机就是一个筹码,有它在,这个女人就在。秋云在催逼几个月后,见没有希望便找借口回家看孩子。走到郑州还打过来电话,她在电话里哭诉着说,真的舍不得离开明光!村里的妇女知道后说:“去她娘的,那是没骗到手里钱!”
   全村人都不信秋云的鬼话,只有明光相信这是真的,自从秋云走后,明光像霜打的茄子蔫了,整天萎靡不振、郁郁寡欢。后来耐不住寂寞和相思,揣上钱坐火车去了甘肃。至今十多年了,再也没有回来过,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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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老赵家先后生出了两个孩子都是瞎子,最后一个女儿还算是正常人。迁过坟,看过中医,最后终于生了一个正常女儿。盲人的世界是比常人少了一双寻找光明的眼,可并不能阻挡他们寻找幸福。两个盲人兄弟有跟随说唱团一起卖过艺,有自己挑着竹竿卖过皮包,也有办过代销店。后来老大明亮还学起了算卦,老二明光在家门口安了一台大型磨面机,什么能够适合自己维持生计就去做什么。老二明光虽然是个盲人,脑子挺好使,记忆力也不错。后来呀,明光取了一个外地媳妇,对她的家庭背景却是一无所知。最后媳妇儿走了,明光还惦记着她,耐不住寂寞和相思就坐了火车去找他的媳妇儿。他们在家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发生了什么也不可得知。盲人的爱情或许是常人无法参悟的,也许在盲人的世界里认定了一个人今生就只有这个人了吧。我们需要做好自己,尊重每一个人就好,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常人如此,盲人更是如此,不用过多的同情,只需要是尊重便好,更不可拿自己的长处故意去戏弄他人的短处。感谢作者赐稿江南,期待更多佳作呈现!欣赏作品,推荐阅读!【编辑:苏芥隐】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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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苏芥隐        2016-11-14 14:11:13
  拜读佳作,问好作者。编按如有不妥,还请海涵。
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而后生。
2 楼        文友:沧桑        2016-11-14 16:15:50
  谢谢苏芥隐的编按,祝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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