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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吴大爷这样的情况，得不到一套廉租房，这天下还有没有公理！在廉租房办公室，我和那里管事儿的人干了一仗。
　　 回到家里，吴大爷安慰起我，别生气，住房困难的也不光咱们一家，还有更困难的。
　　 吴大爷是我的新邻居，一年前和他唯一的孙女，租住我对门的两室一厅。熟稔了才明白，大爷的儿子十年前癌症去世，儿媳改嫁，老伴儿也走了，只剩下八十多岁的吴大爷和他的孙女。买不起房子，靠租房度日，这也不知是第几次搬家了。自打有廉租房政策，他一连跑了多次都没能如愿。看他两人可怜，我主动提出帮他们，毕竟我年轻，且有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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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弄了一套申请表格，他一定要自己填，说自己能办的事儿，不能再麻烦我。一切准备完毕，我拿着申请表格来到廉租办。
　　 申请了三年了，这次不会再落空吧？
　　 接待我的是郭敏，我们在生意上曾有交道，她笑笑说，应该没有问题。我想也不该有问题，就是先来后到，轮也该轮到了。
　　 公布结果的时候，我带着吴大爷来看榜。大纸上，黑压压写了一片，大爷眼花，我一行一行地读着上面的名单，寻找着“吴梦娇”的名字——这是大爷唯一的孙女。大爷老了，一定要申请在孙女的名下。我们从头读到尾，仍不死心，万一是漏掉了呢？重新细细地看了一遍，还是没有。我回头一看，老人的眼里充满了茫然和无奈，只在喉咙里叹了口气说：“怎么还是没有？”
　　 我发怒了，去找郭敏。
　　 郭敏将我拉到一边。她附在耳朵上告诉我，本来是有的，被人顶了。我问为什么？郭敏笑笑，还问为什么？接下来他不说了，两个手指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我操他姥姥！郭敏立马捂了我的嘴。“你叫唤啥？现在哪儿不是这样？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
　　 送钱，今年还能办下来吗？
　　 郭敏点点头，小声说，主任们手里都有剩余指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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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只有送钱，我对大爷说。
　　 大爷一脸怒气，洁白的胡须一撅一撅的。摇头说：
　　 “不办了，我没钱给他们。”
　　 “不办怎么行？你没钱我有，一万两万的，我来出，不要你老人家还。”我承认，我是一半真情，一半出于愤慨。
　　 “有钱也不给他们！这帮混蛋王八蛋，江山非毁他们手里不可！”看见大爷的脸完全扭曲了，这是我从没有见过的情形，他的胸脯也在剧烈的起伏着，连呼吸都有些吃力，手在颤抖着伸进口袋里，我赶忙上前帮他掏出一只绿色的小药瓶，把几颗黑色的小药丸儿倒进他的嘴里。一路回来，吴大爷都在嘟囔，“我们的好传统，都哪儿去了？”我安慰他，不敢再提廉租房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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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吴大爷已经发狠话不再办了，但过家度日，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总不是办法。这次我出国考察，一去就是二十多天，心里一直惦记着这档子事儿，不知道为什么，老爷子这么让我放不心来。无乃是大爷的慈祥？对，是慈祥，我甚至能从大爷的神态中寻出我过世的父亲的影子。心想，回来头一件，还是说服老爷子，人在屋檐上，不可不低头，谁让我们是一介草民呢？花一点儿钱，先把廉租房弄到手里，人老，不能没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况且还有梦娇。
　　 上来楼梯，不知怎么着觉得大爷门口有些异样，过年的春联被谁撕得干干净净。进了家门，妻子告诉我出大事儿了，吴大爷几天前突发心脏病走了。我像被谁当头抡了一棒，几乎晕倒在地。
　　 我不顾一切去敲大爷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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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女儿梦娇打开房门，她穿一身重孝，扑地给我磕头，我忙拉起她来，她叫了一声叔叔，嘤嘤抽泣起来。我和爱人含着眼泪安慰着她，嘱咐她节哀，有什么事情，有叔叔和阿姨在。她强忍悲痛点了点头。
　　 客厅墙上挂着大爷的遗像，下方是老人家的灵牌，我俯下身子给大爷磕三个头。当我抬起头来时，看见灵牌上写着：“先祖吴越之灵位”，顿时心里一震，马上拉过梦娇来问：“爷爷叫吴越？”梦娇点了点头。“可是二十多年前的市长吴越？”
　　 姑娘转身进了里屋，她正在整理老人家的遗物，一大抽屉证书、奖章被她抱了出来。里面有朝鲜战场上的奖章，也有年轻时各级组织颁发的奖状，还有各种证书，以及他当市长时人大的任命。我一言不发，把这些珍贵的遗物一件件抱在怀里，拉上梦娇，对妻子说了句：“走！”
　　 妻子问：“去哪儿？”
　　 “去市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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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娇一个劲儿往后挣，“叔叔，你听我说。爷爷之前叮嘱过，万一他有个啥好歹，不许以他老市长的身分向组织伸手。”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满脸泪雨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