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某人杯】在乡下教书(散文.征文)
我在我的家乡教书,每天我走过家乡的小街,走过村西的池塘,走进书声琅琅的校园。
路上遇见我曾经的学生,他们往往很远就站下,面上含笑,叫我声老师。也会遇见村里的长者,他们叫我的乳名,或晨或晚,我会和他们小站一会儿,听他们说说桑麻事,听他们嘱咐我好好教他们的子侄。
学校不大,甬路两边各有三排房子。阳光透过洁净的窗户,照着孩子们红扑扑的脸儿。孩子们跟我背着“天那么高,那么蓝,蓝蓝的天上飘着几朵白云”;跟我背着“阳光是大家的,阳光像金子,阳光比金子还宝贵”。我一次次纠正着他们的发音,我说读书得要用普通话呢。晚霞满天,孩子们一路跑,一路背着刚学过的课文,字正腔圆的背书声消失在小街的尽头。
那方池塘里种了藕,养了鱼。看池塘的老者很多时候坐在池塘边,看竖排字的书。有闲的时候,我和他喝茶,听他讲那些古老的故事,听他讲忠孝持家远,诗书继世长。夏来,他会采几支荷花,递于我。我把荷花插进瓶,放教室里,教室里满满的荷花清香。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星斗满天,村人们从地里回到家。女人生火做饭,小小的村落里炊烟袅袅,饭香弥漫了小街。男人洗把脸,检查孩子的作业。常常,吃了晚饭,他们拿着孩子的作业,来我家叫我看。现在的书理可真深,他们说。他们曾经的些许知识,已经消失在劳累的岁月里。
我仔细地给孩子讲解着题目,他们喝着茶,吃着自己卷的旱烟,不声响地坐着。
许多时候,他们看着认真听讲的孩子,眼里满是慈爱。他们没有为孩子树立远大的理想,他们只是说着得好好读书呢,不读书就是“睁眼瞎”。
春种秋收,在村人们眼里,每一粒粮食都金贵着。金黄的小麦,黄澄澄的玉米,都在向他们传递着丰收的喜悦。粮食干了,小街上来了收购的。
我上着课,有人打电话过来——放了学,给看看秤啊。他们说。
他们信任老师,说有老师帮着过秤粜粮,心里踏实。我骑车去了,他们递过一支烟,还不忘和收粮的说这是老师呢。卖粮的钱也要我先点过了,再交到他们手里。收粮的瘦瘦的男人说,当面银子当面钱,再点遍。
他们不再重新点钱,随手交给自家婆娘,又拉了我的手,一定要我在他们家吃过饭。
儿孙大了,要盖新房,要嫁娶。他们买了红纸送给我,也会捎来一盒喜烟,一把喜糖。我把红纸拿到学校,大课间,老师们一起裁纸,有写字功底好的,挥毫泼墨。“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昨日太公从此过,说是今日上梁好”是盖新房的对联;“百年歌好合,五世卜其昌”“琴瑟调和多乐事,亲友团聚溢欢心”是新人家的喜联。
他们必赞好字,说手写的字看着就喜庆,集市上卖的印刷体的对联怎么能比呢。
我也有几亩田。春四月,下过雨,要种棉花了。对门大叔,后邻大哥会一而再的问我哪天去种棉。总要等到星期天,他们和我一起去地里,下种,压膜,累点的活他们抢着干了。他们也要打趣我:拿粉笔的手,怎么握得住锄把子。
棉花种完了,妻子会煎鱼炖鸡,我拿出家里最好的酒招待他们。春风暖暖,院子里,我们喝着酒,我们期盼着风调雨顺,期盼着棉啊粮啊会有个好的价钱。
月朗星稀,槐花的香气掺杂在酒香里。后来,酒都高了,我送他们回家,他们脚步踉跄,还不忘回头招呼我,说有活要言语声。
我家的玉米熟了,五哥开着三轮车给拉回家。玉米卸在大门口。小街上路灯暗淡,暗淡的灯光里,村人们围坐在玉米堆旁,剥着玉米皮,他们大声谈笑,说着东家的孩子西家的牛。我坐在他们中间,笑了又笑,那一刻,我感到了幸福。
后来,欢笑声慢慢停了,剥玉米皮的嗤嗤声响亮起来,三五声鸡鸣远远传过来。夜深了,露水打湿了他们的衣服。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呢。柿子黄了,有人送一提篮柿子来,那编织精美的花提篮也一起留下;地瓜刨出来了,有人也会送来一筐,说是黄土地的地瓜,甜着呢。外出学习几天,回来,走过那方池塘,看池塘的老者微笑着问我咋好几天没见了。又从房子里拿出一支藕,胳膊粗的藕瓜,说鲜藕上市了,尝尝鲜。
我去城里参加培训学习,或午或晚,我站在城里的十字路口,看红绿灯明明灭灭,看一辆辆疾驰而过的汽车,看骑着车匆匆而过的城里人,我会想念起可爱的学生,想念起淳朴的村人们。我知道,春华秋实,匆匆而过的日子里,那份浓浓的乡情已经根植于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