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去留两难
　　 傍晚，白雪飞散步来到海边，望着夕阳的余晖下海滩上嬉戏的人们，她的心情却不在状态，好像一层迷雾怎么也化不开。来职业技术学院当教师快一年了。按照当时签订的合同试用期满一年后经考核合格就可以留下来做一名正式教师了。昨天，学校人事处让白雪飞填写了《教师转正审核表》，如果不出意外。审核通过的话，白雪飞就可以享受讲师的待遇了。可就在这个关键时刻，白雪飞对是否留下来做一名高校教师产生了动摇。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事情是这样的，在试用期中发生的三件事让白雪飞感觉非常郁闷，甚至感到前途渺茫。第一件就是编写教材的事情，系里安排她执笔撰写《财务管理》教材，她非常认真地搜集了最新的案例资料，列出编写提纲，日以继夜的在电脑边工作，总算按时完成了任务。结果教材印刷出来她突然发现：主编变成了教研室主任；副主编是一位年纪大的副教授；自己只是挂了一个参编的名字。书的前言也被领导改过了。虽然稿费收入全部给了白雪飞，但是白雪飞仍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毕竟写书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稿费收入，那也是将来晋升技术职称的科研成果。自己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被别人顶了名，实在是件不公平的事情。她曾经找系主任反应过这一情况，系主任解释说，主要是考虑到书的销售问题，教研室主任是本地的知名教授，由她当主编的书销售起来比较容易些。
　　 第二件不顺心的事就是就是指导学生毕业论文的事情。系里分配自己负责10位毕业生的毕业论文指导工作，其中有个男学生在实习期间已经找到了工作，白雪飞几次打电话联系他，要求他把毕业论文选题和提纲发到自己邮箱里先过目一下。那个学生就是置之不理。等到毕业实习结束后，他却交给白雪飞一篇抄袭的毕业论文。答辩的时候，白雪飞决定不给这个字学生通过。结果系领导则让这个学生重新写了一份论文，并且没有通过答辩就合格了。后来白雪飞才知道这个学生是个团支部副书记，其父亲是个私营企业老板，曾经给学校捐过款。这件事使得白雪飞很有挫折感，她似乎感到在职业技术学院当教师，地位很低。学校总是强调提高教师的服务意识，说学生是消费者，消费者是上帝等等。从来就不把教师的劳动看做创造性的劳动，似乎教师就是公司的低级职员，学校就是公司，校长就是老板一样。学生只要硬性的考试科目合格，毕业论文没有通不过的。这让白雪飞感觉特别压抑。
　　 第三件事就发生在三天前的上午，学校组织了毕业生临走前的最后一次补考。白雪飞所教授的《银行会计》课程有十六名学生参加了补考。补考前系里安排白雪飞就试卷涉及的知识面给学生辅导了六个课时。按理说对于一门课程来讲，六个课时也不算多。但是白雪飞还是服从了领导的安排，尽量讲解了考试中涉及到的全部内容，以便确保参加考试的学生都能过关。白雪飞明白这是领导的意图。
　　 可是在批考卷的时候，白雪飞发现有一个叫梁晓东的男生只答对了10分选择题，其他题目都是空白。白雪飞理所当然地给他10分。事后系办公室主任找到白雪飞，要求白雪飞单独给梁晓东辅导一次，单独出一份考卷给他补考。系办公室主任说：“梁晓东是订单班的学生，如果补考不及格，不但是拿不到毕业证的问题，去银行工作的事也告吹了。这样会影响我们系的就业率。还是给他开个方便之门，让他顺利毕业算了。至于你做的工作，系里会加倍给你计算工作量的。”
　　 白雪飞感觉这样做很不公平，她拒绝了系办公室主任的要求。她说：“学校的最后一次补考进行完了，这个学生只考了10分，作为教师我已经批完了考试卷。其他事情与我无关，我不能为这样的学生开方便之门。”
　　 系办公室主任听了白雪飞的话，脸色很难看，说：“算了，算了，这件事不用你操心了。我就不信离开张屠夫还没有猪肉吃了。”说完摔门走了。那一刻白雪飞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三件事儿叠加在一起弄得白雪飞心烦意乱。当一名人民教师是她童年的理想，可是她想象中的教师是受人尊敬和爱戴的，甚至是叫学生敬畏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了受人欺负的佣人。与其是这样不如直接去一家公司打工算了。凭着自己管理学硕士的文凭，到公司财务处谋职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她打电话跟远在故乡的父亲谈了自己的想法。父亲建议她报名读博士，这样就会在博士学位得到以后走上一条比较顺利的路程。究竟是考博士还是去公司打工？白雪飞拿不定主意，决定这学期的工作结束以后静下心来好好考虑去留问题。
　　 天渐渐黑下来了，路灯把海边照得通明一片，白雪飞浮躁的心情安静了一点，她上了一辆公交车，回到学校的教师宿舍去了。
　　
　　 2、好言相劝
　　 这一天期末考试，系里安排白雪飞监考。考试卷发下去不到十分钟，就有一个男生给女生传纸条。白雪飞手急眼快抽了他们两个的卷子和小纸条，并把他们撵出考场。考试结束以后，白雪飞准备把考试记录和考卷交到系办公室去。
　　 她刚走出考场就碰上两位作弊学生的班主任。这位班主任老师姓王，也是本系的老师。王老师说：“白老师，你慢点走，我求你点事儿。你能否在监考记录上写那两个作弊的同学是作弊未遂呀？这样按照学校的规定他们还有补考的机会。不然他们就连一次补考的机会也没有了。这门课就算零分了。你也知道按照学校规定，有一门课零分就不发毕业证的。算我求你了，这两个学生平时表现是很不错的。我让他们写份检讨送到你办公室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白雪飞也只好答应了。她在考试记录上写上“作弊未遂，建议补考。”心里想：这是怎么回事儿呀，自己想坚持原则怎么就这么难呀？
　　 这时候，手机响了，她看看来电显示是教研组长周明华打来的。周明华是一位男老师，他为人正派，白雪飞很敬重他。
　　 “喂，周老师你好，找我有事吗？”白雪飞问。
　　 “没有什么大事儿，想找你一起喝茶，谈点小事，我在校门口茶吧等你，你马上过来好吗？”周明华答说。
　　 “好的，我马上到。”白雪飞想，正好自己也想找周老师聊聊呢。于是骑上变速自行车赶到了校门口的茶吧。
　　 两个人点了一壶普洱茶，慢慢地品起来。一边品茶，一边聊天。
　　 “白老师，你来咱们教研祖工作快一年了，人事处和系里都要求我和你谈一谈，我就开诚布公地说了，哪里说得不对，你可以反驳啊。”
　　 白雪飞笑了，她说：“周老师今天怎么这么客气呀？你不用客气，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周明华说：“是这样，来喝茶之前，我看了你的评教成绩，两个学期都是优秀；你的工作总结我也看了，你在一年的时间里发表了五篇学术论文，几乎是每两个月就发表一篇，而且都是北大核心期刊；另外你还编写了一本教材、参与了精品课项目的建设。总之取得的成绩是非常突出的。关于这一点系领导和人事处都是知道的，全系同事们也是有目共睹的。”
　　 白雪飞看他这么兜圈子，有点着急，就说：“周老师，你就省了这些表扬吧。我最烦人家当面表扬我了，你就直接谈谈我还有哪些不足吧。”
　　 周明华干咳了一声，说：“那好，我就直说了。咱们学校吧，不像普通大学，有国家财政做靠山。咱们学校的资金主要靠学生的学费和社会各界的捐款。因此办学理念上也不同于普通大学。有两点是我们要牢记的，一是教学为学生服务，就是说按照市场化办学理念，把学生看成消费者。消费者就是上帝。因此学校的一切设施、制度都是为学生服务的。学生交了学费，我们就应当提供优质的教学服务。二是学校以就业为导向，我们培养的学生要凭借在学校学习的一技之长在社会上找到工作，立足、生存。这叫做教学与市场无缝对接。这是我们的办学宗旨。只要我们的学生能够顺利地实现就业，学校的一切工作都要为此开绿灯……”
　　 白雪飞突然明白了，周明华老师说的一席话都与自己郁闷的三件事有关。于是她说：“周老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说那个毕业论文抄袭的学生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工作，这就是我们教学的成功。毕业论文只是一个形式，不管是否抄袭的，只要有一篇给个分就行了；那个补考不及格的学生是订单班的，只要进了订单班就等于有了工作，学习和考试只是个过程和形式，我们教师的责任就是让学生顺利通过考试，拿到毕业证书，实现就业就行了。而教材和书籍出版也是实行市场化原则，只要书能够销售顺利，谁当主编就要看市场需要了，没有必要那样较真……”
　　 “对对对。白老师果真很聪明，真是好鼓不用重锤呀！”周明华得意地笑着说。
　　 “可是，我不同意这个观点。”白雪飞板起脸来说，“我认为这是教育的腐败，是教育的堕落，照此下去，我们的教学质量怎么保证？学校的学风怎么能正？总有一天社会上各个单位都会拒绝接受我们的学生。”白雪飞越说越激动，整个脸涨得通红。周明华吃惊地望着她。
　　 白雪飞继续说：“不瞒你说，这一年来我也了解到学校的一些情况，什么参评教授让年轻的教师代考《英语》呀；什么花钱在网上买论文呀；什么弄假书号出书呀等等。真是太叫我失望了，没想到自己一心向往的高校教师职业队伍中竟然有这么多卑鄙龌的事情！”白雪飞说不下去了，她眼睛中含着泪花。
　　 周明华被白雪飞的情绪所感染，他心软了，不忍心再按照原计划的话题方向谈下去了。他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你是一个这么正直的人。其实，对学校的一些做法我也看不惯。但是我们找份工作很不容易，我们也没有能力改变学校的现状，不如……”
　　 “不如和他们同流合污算了，对吗？”白雪飞以咄咄逼人的口吻对周明华说。
　　 “其实，跟你谈这些也不是我个人的意思，是人事处和系领导让我找你谈的。”周明华有些不知所措地说。
　　 白雪飞擦干净了眼泪，勉强笑了一笑。说：“我知道。一直以来，我都感觉到你是一个正派的老师。我是为了学校的不正之风而气愤。今天有些失态，让你见笑了。”
　　 周明华看了一手腕上的手表，已经是中午吃饭的时间了，说：“白老师，那我们今天就谈这些，学校食堂开饭了，我们去吃饭吧。”
　　 白雪飞说：“谢谢你，花费了这么多时间来开导我。”
　　 周明华说：“不用谢，其实我的很多想法和你一样。”他们边说边走到教师食堂吃了饭。谈着谈着谈起了本市各个大学的伙食情况。他们两个都以为本校食堂的饭菜又便宜又实惠，比其他学校好多了。这都是由于学校招生规模不但扩大和吸收社会捐款比较多的缘故。正是这一点才叫白雪飞更加纠结，从经济收入的角度讲，这个学校确实不错，一年来，除了工资以外，讲课补贴和各种津贴也不少。但是把学生看成上帝、为了凑合学生毕业就降低对学生的要求，这种办学理念，实在叫白雪飞难以认同。她甚至想：自己可能不能适应学校工作，不如……
　　
　　 3、毅然辞职
　　 自从和周明华老师谈话以后，白雪飞上网的时候就开始关注人才交流方面的信息，特别是市人才交路中心和各个单位的招聘信息都会引起白雪飞的关注，每一次看到比较好的工作岗位，她都要是想一下自己的条件是否符合用人单位的需求。这一天，她打开了中国建设银行渤海市分行的网站，看到一则招聘分行人力资源部副经理的广告，要求硕士研究生学历，有一年以上工作经验，还要求写一份简历和工作计划书。白雪飞很感兴趣，她感觉这个岗位是给自己量身定做的。于是她把自己的个人简历、一年工作总结和一份工作计划书投到了分行人力资源部的信箱里。她在工作计划书中提到应该对新员工进行业务技能的培训和考核，并且提出了具体的培训和考核内容等，并且在附件中提供了自己在核心期刊上发表的五篇学术论文。心里想：能够在一年内发表五篇学术论文的竞争对手应该不多吧。
　　 做完这一切后，她松了一口气。意外地发现有一封周明华老师发来的电子邮件。就打开看起来。周老师的电子邮件是一封信，信上说，系办公室主任已经叫梁晓东重新做了一份试卷，并且给了66分的成绩。学校有关部门也给梁晓东发了毕业证书。他还说，梁晓东属于富二代，还有一个叔叔在本市教育局当官。该人报复心比较重。他嘱咐白雪飞这一个阶段要小心点，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白雪飞看完信有点疑惑：难道梁晓东真会……
　　 第二天早上，白雪飞从自己家的楼上下来推自行车的时候，她发现自行车被人砸坏了。两个轮子的辐条几乎都断了，车把上也有被砸过的痕迹。她想：这就是周老师信上说的那个报复吗？太可气啦。白雪飞冷笑一声，自言自语地说：“哼，太野蛮了，还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吧，本女子不信邪！”
　　 白雪飞跑步来到学校，教师宿舍离学校不算远，她想用跑步发泄一下自己的气愤。来到教学楼，她看见系办公室门口的黑板上写出了通知：下午各个毕业班在图书馆前面的操场上照相，希望全体教师准时参加。白雪飞有点犹豫，是否去参加毕业照相呢？如果去了碰上梁晓东引起不愉快怎么办？如果不去梁晓东是否会以为自己怕他而得寸进尺。再说，一年来，自己给八个班级上课，其中四个毕业班，和学生的感情都很好，总不能连毕业相都不照吧？她最后决定迎接挑战、直面所有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