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人生】对策(小说)
乡计生办的会议室里灯火通明,主抓计生工作的尹书记此刻正在讲话,“同志们!为了应付省里第三次人口大普查,地区也进行自查自纠活动,在这次活动中要找出问题,自行解决。工作一定要做精做细,该结扎的结扎,该上环的上环,计划外怀孕的统统拿掉。这次县委县政府非常重视,连夜召开会议,制订方案和对策……”
台下边坐了二三十个计生办的专职人员和各村的计生干部。大家从书记讲话的口气中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尹书记个头不高,人很精明能干,他原先在龙湖乡当计生书记,因工作能力强办事果断而闻名全县,这次乡党委张书记曾向县里点名要他过来主持计生工作。
尹书记感到责任重大,因张书记现在准备提升副县级,正在考查阶段,在这节骨眼上出了问题,就毁了张书记的大好前程,也对不起张书记的知遇之恩。现在计划生育实行一票否决制,你其它工作再出色,计生工作搞不好,就把你全盘否定。上次我们这个乡因计划外超生严重,被地区提名批评亮了黄牌,这次一定要摘掉落后帽子!
尹书记讲完后,由王主任分配具体工作,“今夜大家要把自已的计生档案复查一遍,看看有没漏洞,这些软件工作一定要做扎实做细致,考虑到大家很辛苦,每个组发二百块钱去吃夜宵。”
人们开始忙碌了,把成摞的档案资料搬出来,哗啦哗啦翻起来。
全乡统计在案的计划外怀孕的有四十二个,有二胎的,有三胎的,还有少数四胎的。这些都是乡里隐瞒的,不能让县里知道;县里也欺骗市里,市里蒙混省里,省里再……当然村里也给乡里瞒报虚假情况。“这些都是共性,不是我们一个乡,全县全省都这样!”尹书记如是说。
按规定二胎罚金四千,三胎八千,四胎一万元来收取罚款。只要按时如数交上钱就可以生,不过必须得配合乡里的计划工作,不能出乱子。不交钱的“钉子户”和“难缠户”统统抓来,关在计生办特设的小屋里。
这四十多个怀孕妇女怎么办?尹书记不愧是这方面的专家,他己成竹在胸,心中有数。把十个孕妇迁往外地,这谈何容易?其实并非真迁,只是办理迁户手续即可。会计的床下有半袋子私刻的公章,有荷泽市公安局的,有北京丰台公安分局的,也有上海奉贤公安分局的等等全国各地的都有,想让你迁哪里就迁哪里?容易的很,打印一份资料,红红的大印往上一按,名正言顺堂而皇之的,不由你检查组不信,不信也得信!黑字红戳还能有假吗?
还有三十二个怎么办?尹书记皱皱眉头计上心来,把这三十个全部顶替。这些孕妇肯定有姐有妹或者表姐表妹,只要有血缘关系长相就有相似之处,到时候检查组一来就拿着被顶替者的孕检证去,是不会看出破绽的。证件上照片是黑白的,检查人员不一定看得清楚。检查人员也有经验,会当面问你,你家几口人?几个孩子?都多大属什么?或者婆婆公爹叫什么?这些一定要让计生干部深入下来,对当事人交待清楚,让她们熟记在心,应付检查时要从容镇定不慌不完,才能不引起怀疑。
最后那两位就说一个患重病正在医院重症监护室,你计划生育再紧也不能不让人生病吧!你总不能非要闯到已半死不活的人跟前查个水落石出吧!不过医院只能安插一位;另一位就说离婚了,要说协议离婚,这个好办,乡民政部门出具证明即可。不能说是法院判决离婚,那样扯葫芦挂瓢的麻烦事太多。你要把四十二位全推进医院或离婚,人家检查组也不是吃素的,再者说他尹书记也不会那么傻!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李庄和王庄有两个孕妇趁黑夜逃跑了,尹书记吓了一跳,赶忙吩咐手下去抓人,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女的跑了就把男的抓来,男的不在就把公爹公婆抓来,再不行把女方的爹娘抓来,关进小屋,孕妇不回来不交罚款就不放人,看谁厉害!咱要坚持一个原则,他喝药咱给他瓶,他上吊咱给他个绳,计划生育是国策,是头等大事!尹书记又交待,真的没人也不能抓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你们要抓来几个孩子又哭又闹的,计生办岂不成了幼儿园,乱哄哄地成何体统?
这次地区自查自纠,采取的是抽查方式,这可要命,上几次是指名要检查某个乡某个村,这次却变了花样,直到一个小时前再抽签看结果。究竟去哪几个村谁也不知道?让你每个村都提心吊胆神经一直紧绷着。
尹书记不禁挠起头来,这么多的孕妇分布在各个行政村,到时候被堵在村里咋办?你挺着大肚子怎能瞒人耳目。现在是早春二月,夜里很冷,你总不能让人家躲在河滩里吧!突然尹书记眼前一亮,朝眉头一拍,有了,就是把几个相邻的四个村租一辆中巴,把孕妇晚上坐在车上,防止天不亮,检查组搞突然袭击,让人防不胜防!车子就停在十字路口,检查组一来肯定大车小辆的一长串,到时候司机精力精中些,看见检查组的车辆进李庄,咱们的车子就朝张庄开;如他进张庄,咱就去王庄,跟他打游击,只要他们抓不到咱的人就没事。
尹书记又交侍要孕妇多拿棉衣,带上热水和干粮,好象打持久战一样!
尹书记把一切都安排停当,才坐在椅子上松了一口气,他泡杯茶慢慢地喝着,脑子里再过滤一遍,生怕哪里出现漏洞。为了应对这次抽查,尹书记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