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刘晨回来了？”
　　 “嗯！”
　　 “累了吧？到沙发上坐会儿，我去给你拿吃的。”
　　 “不了，老妈，我不饿，等会儿还要出去。”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将一串车钥匙扔在茶几上，敏捷地解着脖子上的领带。之后，他将解下的领带往沙发上一扔，大声道：“老妈，我买的花，快递送来了没有？”
　　 “送来了，是红玫瑰吧？我放在你房间里了。”身材削瘦头发花白的母亲，笑呵呵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儿子。
　　 刘晨一听，赶快来到自己的卧室，从花瓶上取下一束红玫瑰，又回到客厅。灯下，他将红玫瑰看了又看，闻了又闻，欣喜地说：“唔，好香噢，蓓蓓肯定喜欢。”
　　 “刘晨，今天又不是什么节日，你买花干吗？”母亲在厨房里择着菜，随口一问。
　　 “唉，说你老土一点不假。今天可是情人节，这红玫瑰是送给你未来的儿媳的。”刘晨淡淡地回答。
　　 “你不说，我哪懂呀！我只知道春节国庆节什么的。”母亲讪讪地说。
　　 “好了好了，不说这了，我老爸呢？”
　　 “他给你修鞋去了，要晚些回来。”
　　 “那鞋早就该扔了，还修它干吗？多此一举。”刘晨撇了一下嘴。
　　 “啥，你说得轻巧？那阿迪达斯好贵呢！就因为脱了点胶，你就不要了？”母亲从厨房里出来，愣愣地看着儿子。
　　 “算了吧，随你们怎么处理，我不管了，我得洗澡了，你把我的内衣准备好了吗？”刘晨不耐烦地问。
　　 “早拿出来了，在卫生间里。”母亲回答。
　　 于是，刘晨迅速脱掉西服，趿拉着鞋往卫生间去。在卫生间门口，他似乎想起什么，扭头朝厨房喊了一声：“老妈，赶快将我的车洗一洗，我要去蓓蓓那儿。”
　　 “你呀，着什么急？火烧眉毛似的！”母亲皱着眉，嘀咕了一句，但还是放下手里的活，提起一桶水，拿着抹布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等母亲洗完车，回家一看，宝贝儿子竟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拍了拍儿子：“刘晨，还是到床上睡吧！这样容易着凉。”
　　 刘晨睁开眼睛，一骨碌站了起来：“不睡了，待会儿要出去，车洗好了吗？”
　　 “洗好啦！连轮胎都冲洗了一遍。”母亲朝儿子翻了一下眼睛。
　　 “噢，辛苦你了，老妈。”刘晨嬉皮笑脸地亲了母亲一下。
　　 “别没大没小的。我问你，今天考得怎样？还行吗？”母亲心里泛起一股暖意。
　　 “三个手指捏黄鳝，十拿九稳。”刘晨得意地说。
　　 “哦，这么说，你很快可以到新单位报到喽?”
　　 “当然喽！这种笔试，对于我这个服装设计硕士毕业的优秀生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我看呢！刘晨，你别太自信。满口饭好吃，满口话不好说，当心阴沟里翻船。”母亲斜睨了儿子一眼。
　　 “老妈，求求你别说这种丧气话好吗?我会这样吗?你不是常说‘没有金钢钻，别揽瓷器活。’我就是那金钢钻。”刘晨瞟了母亲一眼，悠哉悠哉地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方步。
　　 “但愿你能成功。不过，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你究竟应聘的是哪家单位?”母亲问。
　　 “J.S纺织用品有限公司。”刘晨一本正经地回答。
　　 “哦，是不是专做女性内衣和中老年服装的那家公司?”
　　 “是，国内市场上蓝鸟和飞轮的商标内衣服装，都是他们公司的，市场份额很大。哦，对了，他们还出口，主要是西方国家。”
　　 “那你应聘的是哪个职位?”
　　 “最热门的服装设计总监，年薪38万，比我现在拿的，多得多。”
　　 ……
　　 母子俩聊得兴趣正浓时，刘晨的手机响了，他随手拿起手机，贴在了自己的耳朵边。
　　 “你是刘经理吧?”电话里传来一个拘谨的男声。
　　 “是，你是哪一位?”
　　 “我，我是赖有根呀！”
　　 “赖有根?哦，赖兄，有什么事吗?”
　　 “嗯，也没什么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今天上午，在J.S公司考场看见你了。”赖有根呵呵地笑着。
　　 “是吗？这么说，赖兄，你也参加应聘考试了？”刘晨一惊，脸色有些不自然，忙问：“你参加的是哪个职位考试？”
　　 “和你一样，也是应聘技术总监一职。不过，人太多，我被安排在你隔壁。”
　　 “噢，怪不得我没看见你。赖兄，你胆子够大的，有魄力。”刘晨冷冷地嘲讽道。
　　 “嘻嘻，有这个机会，干吗不去试一试？反正我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赖有根满不在乎地说。
　　 “但愿你马到成功哦！”刘晨阴阳怪气道。
　　 又聊了几句后，赖有根挂了电话。刘晨握着手机有些发愣，母亲不解，问：“你怎么了？好像不高兴？是谁来的电话？”
　　 “哦，没有。是赖有根来的电话，他说他也参加今天的考试了，看见我了。”刘晨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态。
　　 “赖有根？是不是原来住我们楼上603室老赖家的二小子？”母亲有些诧异。
　　 “是。他现在我部门担任质检工作，属于我管。这家伙工作还不错，就是底子太薄。大专文化，还去应聘什么高级职位，真是自不量力。”刘晨蔑视地冷笑着。
　　 “哎，刘晨，你也别小看人家，赖有根老实忠厚，对父母也挺孝顺的。你记不记得？有一年，他母亲患了胃癌，已是中晚期，他辞去工作，陪护在他母亲身边，整整一年。有人说他傻，可他回答人家，工作没了可以再找，妈没了，不能再找。唉！”母亲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我看人家说的没错，他就是傻。他不是还有哥的吗？完全可以兄弟俩轮流啊！再说，也可以找个护工，岂不是一举两得？”刘晨不屑地反驳母亲。
　　 “你呀！你怎么能这样想?你了解做母亲的心吗?”母亲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不高兴地走进了厨房。
　　 “不说这些无聊的东西了，我走了。本来今天心情不错，这家伙电话一来，就搅了我的好心情，真他妈的倒霉。”刘晨也满脸不悦地抓起茶几上的红玫瑰，径直往外走。到了门口，他例行公事似地朝厨房喊了一声：“老妈，今晚我不回来吃饭，别等我。”
　　 母亲像没听见似的，厨房没有一点动静。
　　
　　 二
　　 考试的成绩，在沉寂了一周后，终于像腹中的婴儿，呱呱坠地。刘晨知道，按规定，如果今天招聘单位不来通知，那就意味着自己考试失败，没任何希望会被录用。但对他而言，他一点也不着急，笃定得很，因为他胸有成竹；因此，一大早他就在家里，悠闲自得地享用着“蓝山”咖啡和古典音乐。
　　 今天是周一，理应上班，可他为了避人耳目，特地请了假，在家静候通知的到来。平时休息在家，他总感觉时间过的很快，而今天却感觉时间像蜗牛似的，听了一个上午的音乐，也没见通知到来。一会儿听音乐，一会儿看看QQ里的“伊妹儿”。渐渐地，烦躁攻心，他开始放弃绅士风度，收起了杯子，关掉了音响，索性赤脚蹲在沙发上玩起了PS3游戏。可他“身在曹营心在汉”，玩一盘输一盘，气得他心态失衡，将手中的摇控手柄，狠狠地摔在地板上，霎时四分五裂。
　　 “你这孩子，心急火燎的干嘛？不就等个通知，何必拿游戏机撒气？……”母亲见状，忍不住数落了他几句。
　　 “你懂个屁！这是我最向往的职位，它关系到我的前途，前途你懂吗？”刘晨竟然对母亲勃然大怒。
　　 “好吧，我不懂，你懂，你是董事长。”母亲一脸的惊愕，但还是说：“我劝你还是想开些，人家那里肯定是罗卜招聘，早就内定了，让你们笔试，只不过是走走形式，别当真。”
　　 “我说你烦不烦啊？我告诉你，人家可是正规的大公司，没像你说的那样卑鄙。”刘晨怒目而视。
　　 “好好，我是多管闲事，你就等着吧！”母亲有些愠怒，拂袖而去。
　　 看着母亲羸弱的后背，刘晨突然清醒了几分，他下意识地朝母亲喊了一声：“对不起，老妈，我可能太冲动了。”
　　 母亲转过身，苦涩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头脑开始清醒的刘晨，郁郁地收拾好地上支离破碎的手柄，然后穿起衣服，准备到外面散散步。这时，手机骤然响起，他下意识地拿起手机一听，原来又是赖有根的电话。
　　 “刘经理，你来通知了吗？”赖有根开门见山地问。
　　 “还没有，我估计你也没希望。”刘晨有气无力地回答。
　　 “哈哈，我太幸运了，刚接到通知。”赖有根兴奋地说。
　　 “是吗？这，这怎么可能呢？”刘晨脸色陡变，猛然摁掉了手机，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酸楚，顿时一阵阵涌上心头。他再一次打开QQ邮箱，可依然没看见J.S公司的“伊妹儿”，他大失所望，浑身像散了架似的软瘫在沙发里。
　　 “难道我还不如赖有根？这绝不可能……”刘晨痛苦地想着，因为他一直踌躇满志，感觉绝佳；无论是技术专业，还是英语译文，自己都完成得相当出色，J.S公司没理由不录用他。在他看来，那技术总监的宝座，非他莫属，得到它，犹如探囊取物。
　　 “看来，这次考试正像老妈说的那样，肯定有猫腻了。妈的，我非得找他们算账不可……”刘晨铁青着脸，猛然捶了一下沙发，站起身，咬牙切齿地将电话打到了J.S公司人事部。
　　 “刘先生，你先别激动，冷静点好吗?你说赖有根笔试成绩肯定不如你，你凭什么这样认为呢?”对方一位不知名的男子，毫不客气地批评了他。
　　 “我是服装设计科班出身，我难道不知道？……我真怀疑你们走后门。”刘晨激动地说。
　　 “如果你对我们这次招聘考试有疑问，欢迎前来投诉。不过，作为个人而言，也不要太自负。”男子说完，便将电话挂了。
　　 刘晨气得将手机摔在了沙发上，愤愤地在客厅里来回转悠。想了一会儿，还是难抑心中的愤闷，于是迅速穿好衣服，拿起手机和车钥匙，匆匆离开了家，连母亲都没告诉。
　　
　　 三
　　 驱车来到J.S公司总部，已经是中午12点多，办公大楼正处于午间休息状态，刘晨踌躇了片刻，还是不顾一切地推开了人事部的房门。
　　 “请问你找谁？”一位靠在转椅上正闭目养神的男子，微微睁开了眼睛。
　　 “我就是刚才打电话的那位。”刘晨冷冷道。
　　 那男子一听，迅速支起身体，微微颌首：“哦，刘先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还真要来投诉？”
　　 “我要找你们经理。”刘晨开门见山道。
　　 “什么事非得找经理？她忙着呢！跟我说一样。”男子漠然地扫视着刘晨。
　　 “跟你说？我怕你担当不起！”刘晨恶狠狠地回敬。
　　 “唉，真碰到一个吃生米饭的了。”男子摇摇头，随之转过椅子，朝后面喊了一声：“林经理，外面有人找。”
　　 不一会儿，靠窗右侧有一扇门打开了，出来一位体态匀称、颇有几分颜值的中年女子，身着一身粉色的职业服装，笑吟吟地看着刘晨：“请问先生，你有什么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叫刘晨，是来投诉招聘考试问题的。”刘晨一脸的怒气。
　　 “刘晨？噢，对，小王跟我说过，知道你要来。来来，小刘，请进来坐。”林经理热情地招呼着刘晨。让他在一张沙发坐下后，又端来了一杯热咖啡：“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只有速溶咖啡，将就点吧！”
　　 刘晨也不客气，端起来就喝。也真奇怪，喝了几口最普通的咖啡后，他压抑着的怒气，竟不知不觉消退了一半。
　　 “考试问题怎么啦？”林经理笑容可掬地问。
　　 “你们这次招聘考试，是不是走过场？表面轰轰烈烈的，强调什么择优录取，暗地里却另搞一套，早就内定了。”刘晨直言不讳道。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们可是正规企业，不会搞那种歪门邪道。再说，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搞招聘考试，每次招聘考试都这样，不开后门，不暗箱操作，一切都在有关部门监督下进行的，从来没出现过什么问题。”林经理耐心解释。
　　 “那，赖有根有通知，我没通知，这怎么解释？”
　　 “很简单，择优录取。谁的成绩进入前三，就给谁发通知书。”
　　 “难道我的成绩会比赖有根差？岂有此理！”刘晨冷笑道。
　　 “你怎么知道你就一定比赖有根考得好？”林经理惊异地看着他。
　　 “这还要问？秃头顶上的虱子，明摆着。我是服装设计硕士毕业，赖有根才大专文凭，而且是成人的，档次就不一样。再说，这次考试，我什么题都做出来了，几乎完美，我估计没有100分，至少也有98分，这分数难道不能进入前三吗？”刘晨怒气又陡然而起，他气愤地用手指节敲了一下茶几。
　　 林经理忍俊不禁，她朝刘晨摇了摇头：“你呀！还是自以为是，自我感觉良好。当然，我不否认，你的文凭，确实比赖有根高很多，但并不说明这次你一定就比他考得好，还有一个现场的水平发挥因素。另外，你可能记错了，我们这次考试，总分是120分，并不是你说的100分。”
　　 “这我知道，还有20分是附加题，可这附加题的分数，不应该计入总分吧？我从高中到高考，附加题分数从不计入总分。”刘晨忿忿道。
　　 “桥归桥，路归路，鸡能和鸭子混为一谈吗？”林经理微笑地看着刘晨。
　　 刘晨哑然。随之，他又振振有词地说：“即便这样，我也不可能落在赖有根后面，你们有种就把考卷拿出来，当场查验。”
　　 “嗯，也好，省得你疑神疑鬼的。小王，麻烦将这次考试的考卷调出来。”林经理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