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佗行医四十载，悬壶济世，医术臻于化境，被老百姓誉为“神医”。随着年岁增长，不免暗自思量：芸芸众生，病苦不断，作为救死扶伤的郎中，岂能后继无人？
　　 于是，便收下一小徒，名叫程善。这孩子单纯敦厚，勤勉好学，唯有做事古板，不思变通的缺点，令扁佗大伤脑筋。
　　 这日，一封书信送到医馆。扁佗阅罢，欣然不已，命程善收拾行李，二人即刻出远门。因途经鹿耳山，山路艰难，故而多带了些盘缠。
　　 刚上了门锁，却见衙役奔来，气喘吁吁道：“神医且慢，老爷有请！”
　　 县令发话，怎敢怠慢？师徒匆匆赶往县衙。原来，县令夫人突发急症，垂死病榻，奄奄一息。扁佗看过之后，走到屋外，摇头叹息道：“另请高明吧。”
　　 县令瞪着牛眼，胡髭竖立，怒道：“听说你吹口气，死人都能变活。怎么到这儿就不灵了？”
　　 扁佗作揖道：“实不相瞒，此症看似急来，其实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也是回天乏术。”
　　 县令急得直搓手掌，来回踱步。扁佗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你怕医不好，本县会责怪你？”县令缓和态度，说道，“你是神医，本县信任你。你只管看病，看得好，重重有赏；看不好，也不为难你。”
　　 扁佗缓缓说道：“既如此，我就斗胆一试。先针灸，再辅之以汤药，看有无起色。”取来纸笔，写下几味猛药。
　　 针灸之后，灌下一碗药，县令夫人停止呻吟，安静地睡着了。县令大喜，连声赞叹。
　　 扁佗道：“此症容易反复，目前只是暂缓病情。若要大好，还需夫人自身之功。”说完，又开一剂药方。
　　 县令命人拿十两赏银，扁佗固辞不受。眼看银子来而复退，程善站在一旁，露出疑惑之色。
　　 离开县衙，师徒二人上路了。不知不觉进入鹿耳山，山中树木葱茏，遮天蔽日。地上琪花瑶草，香气扑面。鸟儿啼声婉转，在山谷间回荡。
　　 小径盘曲而上，眼看到了尽头，几经转折，却又豁然开朗。走下山路，炊烟袅袅，两间草舍，隐约在望。
　　 “师父，前面有人家，我们歇歇脚，讨碗水喝。”程善欢欢喜喜跑过去。
　　 跑到近前，树下围着栅栏，几只小鹿悠闲踱步。忽听草舍里传来哭声。程善诧异，慌忙告知师父。
　　 扁佗步入草舍，白发老妪坐在灶前熬粥，不停啜泣。里屋小伙守在炕边，炕上躺着老翁。
　　 老妪见有人来，起身相迎。扁佗询问状况，小伙闻声走来。
　　 “不知为何，我爹突然人事不省，呼吸越来越弱。”小伙凄然道，“只怕捱不到明天了。”
　　 听了这话，老妪忍不住失声痛哭。
　　 扁佗安慰道：“先莫悲伤。我是郎中，容我一探病情。”说罢走到炕边，但见老翁双目紧闭，脸色铁青。
　　 把脉之后，扁佗走出草舍，返到山坡处，摘几样草药回来，命小伙洗净煎熬。熬药时，扁佗又给老翁扎了几针。
　　 一个时辰后，老翁虽没醒，呼吸却变得均匀。母子俩连连道谢。
　　 扁佗捻须笑道：“我若治好此病，你们如何答谢我？”
　　 母子对视惊喜。小伙倒头便拜，说道：“只要救活我爹，怎样答谢都行。只是我家贫穷，拿不出许多酬礼。”
　　 目睹眼前一幕，程善再次露出疑惑之色。
　　 “外面有小鹿，宰一只炖来吃。”扁佗要求道，“再者，把鹿茸和鹿心给我。”
　　 小伙先是一怔，接着咬咬牙，提刀杀了一只小鹿。老妪抹去眼泪，将鹿肉炖好。
　　 扁佗也不客气，吃得大快朵颐。吃饱后散步，随手采了些草药，当晚就借宿草舍。第二天，他将分好的十几包草药，交给小伙，叮嘱他按时给老翁服药。
　　 上路不久，程善忍不住问道：“同样是救人，为何县令给十两赏银，你坚持不收。这户人家很穷，你竟主动讨要鹿肉？难道鹿肉比银子金贵？”
　　 扁佗哈哈笑道：“非也！”
　　 “这是我亲眼所见。”
　　 “所见非实啊！”扁佗反问道，“你觉得为师是讨好县令，欺负穷人？”
　　 程善嘿然不语。
　　 “我告诉你，虽然是同样救人，但两者情况不同。县令夫人所患实症，异常凶险。故而将丑话先说，远避无妄之灾。试想，如果我保证可治好，又收了赏银，一旦恶疾反复，夫人丢了性命，那县令岂肯善罢甘休？”
　　 一席话令程善惊出冷汗，仔细想想，确实如此，看那县令一脸横肉，杀气腾腾，就知绝非好人，肯定心狠手辣。
　　 “而老翁所患虚症，看似危重，其实不然。昨夜，我已将鹿茸切成细片，连同鹿心血，放入草药包里。只要服下那些药，老翁便可痊愈。你说，靠山吃山，我吃掉几块鹿肉，不过分吧？鹿肉抵酬金，心态自然平。”
　　 原来如此！程善恍然大悟，暗笑自己有眼无珠，辨不出事情真相。
　　 扁佗语重心长道：“我常对你说，行医者要学会辨证施治。有时候，医术之外，也要懂得‘辨证’相待。”
　　 程善点点头，沉思片刻，又问道：“师父，我们去哪儿啊？”
　　 “去看我师父。老人家听说我收了徒弟，定要见见你。祖师爷要亲自点拨你呢。”扁佗摩挲程善的小脑瓜，笑道，“孩子，你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此时，雾气缭绕，红日冉冉上升，光照云海，五彩纷呈，犹如锦绣上的美丽图案。
　　 师徒披着晨光，说说笑笑，消失在绿色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