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命
基本上是一年一度的调动工作又要开始了,这下子可忙坏了正在某处乡村中学教书的他和她——当然,还有更多的他、她、他……
真是时光如水,岁月如梭。自打那年他从学校毕业分配到这里,在不知不觉中,时光已经悄然过去了六年;而她呢,从分配到这里的那天算起,也已经经历了整整七年。或许,这个六、七年,对于整个人生、以至于整个历史长河来说,不算太长;可人生中又会有多少个六、七年?
论说像他们这种情况,因为家住城里,分配到乡村工作,原则上规定只要任教满三年便可以回城。可是他们呢,两个三年都过去了,回城的路依然渺茫。眼看着这两年进城的人走了一批又一批,眼看着比他们来得还晚的一些“年轻人”也都已经陆续地回到了城市的怀抱,他的心里开始不平衡了,她的心里也开始了不平衡。不能老是这么遥遥无期呀,毕竟,他们的归宿不在这里;毕竟,城乡有别;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那就找一找原因吧,为什么比你来得晚的都调走了,而你却不能?”
“是因为没有申请?工作没有做好?还是因为……?”
“唉,不是,都不是。”
“那是为何?”
“唉!因为…因为…因为……因为没有‘近水楼台’。”
“没有‘近水楼台’?——哈哈,年轻人,不要老是强调客观理由。”
“路是人走出来的,就看你‘开窍’不‘开窍’!”
“‘开窍’?——此话怎讲?”
“唉,看来你还真的不懂,不‘开窍’!——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看你这呆头呆脑的样子,今天就教你两招吧,也算老夫我‘行善积德’了。”“你可要听好了!——你只需这般…这般…这般……便可以了,你记得了吗?”
“噢,原来如此!多谢前辈指点,小生记得了。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罢了,不过尔尔。赶快行动吧,免得夜长梦多……”
“是,那小生有礼了。”
……
真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做就做——这天晚上,他便和那个她分别提了些“东西”去了他们各自的“门神”家。
他托的是一位朋友的亲戚;她呢,托的是一位亲戚的朋友。当然,他的这位朋友的亲戚和她的这位亲戚的朋友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他们的手中都掌握着对于他们而言的“生杀大权”!
“唉!听说去年的“经费”已经涨到了八千,不知今年的行情怎样?”“应该看涨吧?……”
快到门口时,他的心里又开始嘀咕起来。
“阿弥陀佛,希望老天保佑!虽然这“八千”数目是小了些,可那毕竟也是小生俺辛辛苦苦一年赚来的血汗钱!……”
“唉!还真有些舍不得……”
“喂!——你又在那里罗嗦什么?!赶快敲门吧!”“‘舍不得枪药打不下雁,豁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你再磨磨蹭蹭的,当心人家把你当小偷给抓了!”另一个声音高叫着。
“好好好,现在就敲、现在就敲”,他匆忙抬起了他的手,“可千万别不在家呀!……”他又开始担心起来。
“嘭、嘭、嘭”,“嘭、嘭、嘭……”他终于敲响了那扇门。
“谁——?”一个声音冷冷地问道。
“是俺。”他故作镇静、满面堆笑的马上对着门上的那个“猫眼”说。
门开了。
“噢,是你呀,来来来,快进屋、快进屋……”看见他手里提着东西,门里的那个声音也马上很客气地对他微笑着。
“好、好、好……”他边答应着边点头哈腰地提着东西恭恭敬敬地进了那扇门。
这时那边的她也满面堆笑的提着东西进了那家的那扇门。
(哈哈哈,一回生两回熟嘛!)他们谈笑风生……
一袋烟的功夫,他俩出来了——两手空空。
当然,这时他俩的心里也都同时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和轻松。(老兄,你可不要小看了这送礼,它可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如果没有门路,人家还不敢收呢!)
可在快乐和轻松之余,他俩的心里又开始不踏实起来。因为这毕竟是托人家办事,心里面没底。这不,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俩也邂逅相遇。当然,免不了打开话匣子攀谈一番,聊以自慰嘛。毕竟他们是好朋友,而且还是同命相连。
“嗳,你感觉今年的形势怎么样?看好不?”女孩先瞥了他一眼说道。
“唉!不看好,有一定的难度。”听了女孩的话,他对女孩撇了撇嘴摇了摇头说道,因为刚才那人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唉,你说,如果今年再调不走,那该怎么办?”听了他的话,女孩又叹了口气问道。
“唉!那还能怎么办?听天由命呗!”听了女孩的话,他苦笑了一下对女孩说道。
“希望能够调走。”他接着补充说。
(当然,如果再调不走的话,黄花菜都凉了。)
他们继续前行。
“嗳,你托的是谁?”
走出没几步,女孩又瞥了他一眼,问道。
“局里‘二把’的小舅子,你呢?”他对女孩说。
“唉,别的局里的,和局里的‘三把’是老相识。”听了他的话,女孩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他的办事效率怎么样。”说到这里,女孩又叹了口气。
“应该没有问题吧,礼人家都收了。”听了女孩的话,他扭头看了女孩一眼。
“唉,希望如此吧!”听了他话,女孩又叹了口气,“唉,如果我们认识‘一把’就好了。”女孩接着说道。
“不是‘一把’也没有问题,只要他们真的给办。”“就像在我们学校,‘二把’、‘三把’不也都有一定的实权吗?让他们办件份内的事不也是小菜一碟?将大比小,一个样。”听了女孩的话,他看了女孩一眼,接着说道。
“那也是。”听到这里,女孩似乎也突然有了信心,“听说上次小林调动也是这个‘三把’给办的。”女孩接着说道。
“哈哈哈,那不就行了吗!”听了女孩的话,他转头对女孩笑了笑,然后接着说,“那你就不用再担心了!小林去年不是已经调进了城里的一所重点中学?!”
“是的。”听了他的话,女孩点头答应到。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
“唉!……”说到这里,女孩又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可是什么?”看到女孩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感到有些奇怪,他好奇的问道。
“唉,怎么说呢?……”听了他的话,女孩的面颊微微一红。
女孩稍稍地顿了顿,然后低声对他说道:
“听说我托的那个人有点‘那个’……”
“有点‘那个’?‘哪个’?……”听了女孩的话之后,他更有些不解了,他用疑惑的眼光看了女孩一眼。
“‘那个’就是‘那个’!——不明白就算了!”
说到这里,女孩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他,似乎有些生气,声音也提高了许多。接着,女孩又用眼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老是刨根问底,你烦人不烦人!”女孩有些不耐烦的说。
“这个?……”女孩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他也一下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虽然他依然不明白她所说的“那个”指的是“哪个”,但是他马上改变了话题:
“好好好,俺不问就是了,您可千万不要生气!”他向女孩妥协说。
说完,他闭上了他的嘴巴,女孩也没有再说话。
他们一前一后继续前行。
在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走在后面的女孩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刚才说话不该那么霸道。于是她又在后面轻轻地叹了口气:
“唉!——听说去年小林调动时……也就是在临发调令前的一个晚上,”女孩断断续续地说,“一个重点中学的副校长给小林打了个电话,说他们正在城边的某处娱乐场所洗‘桑拿’……”
说到这里,女孩的呼吸有些急促,声音听起来也微微的有些颤抖,似乎有些紧张和羞涩。“当然里面也有‘他’。”女孩接着说,“当时应该是晚上十一二点左右吧……他说让小林马上去给他们结帐。”
说到这里,女孩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
她赶忙轻轻地深吸了口气,尽量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稍稍地顿了顿把语速降低,然后接着说:
“你说说,一个女孩子家,半夜三更的怎么去给他们‘结帐’?”
“一开始,小林推托说她不方便,说她正和一位朋友在一起。可是那个给她打电话的副校长听了之后非常生气,马上用威胁的口气对小林说:‘小林,我看你是大胆了!‘×局’现在玩得兴致正浓,你可不要扫了‘×局’的幸哟!”“‘还有,如果你今晚真不来结帐的话,那以后的事情可就不好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他就挂上了电话。”
说到这里,女孩没有再说下去。
他们继续默默地前行。
他也没有再说话。
“那小林最后去了没有?”
在沉默了几分钟之后,走在前面的他低声向身后的女孩问道。因为刚才女孩的那番话,令他感到震惊,也令他感到难过和伤心。
“你说呢?”
听了他的话,女孩停下了脚步看了看他,反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她。”听了女孩的话,他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女孩:
“可能去了,也可能没去。”他对女孩说。
他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唉——!”听了他的话,女孩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是很无奈。
“她去了,半夜三更的一个人,打了一辆出租车……”女孩接着对他说道。说完,女孩又迈开了脚步。
“唉!——可怜的人,可悲的人!”
听到这里,他的心情变的更加沉重起来,他仰天长叹道。
毕竟小林与他共事多年,毕竟他们有着深厚的感情。
“你可别想多了。”看到他那愤怒又难过的样子,女孩接着扭头对他说,“或许,事情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坏,因为小林是一个很聪明,很有心眼的人,她也很会来事。”
“唉,希望如此吧。”听了女孩的话,他又叹了口气。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些什么?
“可是,他们……毕竟已经是四十多岁的、有家有室、有老婆有孩子的人呀!”听了他的话,女孩又扭头看了看他,断断续续地说道。
“唉——!”听了女孩的话,他又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已经无话可说。
他们继续前行,这时的他心里已经是很失落、很难过……
“唉——!”快走到路的尽头时,他又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停下脚步。他转过身,用眼睛很认真的看着女孩:
“我想问你一句话,如果当时接电话的不是小林,而是你,你会怎么做?”他一本正经的对女孩说。
听了他的话,女孩有些犹豫,她也停下了脚步:
“唉,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女孩说,“因为我没有小林会说,也没有她会来事。”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也准备去了?!”
听了女孩的回答,他突然提高了声音。
“不,我不会去的。”听了他的话,女孩也马上用眼睛很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女孩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声音里却透露出一种不可侵犯的尊严。
“那很好。”听了女孩的回答,他又降低了他的声音,他对女孩点头说道。
说完,他又转过身来,迈开了脚步。
那一刻,他很欣慰。
……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他的心情依然很沉重……昔日小林的那天真烂漫的可爱的笑脸,还有她那爽朗无邪的笑声,又一次萦绕在他的耳畔,浮现在他的眼前;他也仿佛看到了那些人的那一张张的丑恶的嘴脸,还有他们那令人作呕的丑态!……他突然觉得那些人在他的心里,已经不在是那么的神圣、高不可攀;在他的心里,他们已经变的那么的渺小,那么的丑陋、肮脏、可耻!
……
半夜里,他又一次从梦中醒来;他又一次打开灯,拿出了纸和笔:
“唉,我的笔下又多了一位可怜可悲的人物!我不是耶稣,也不是救世主,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要用我的方式,去唤醒正在沉睡中的人们,去同邪恶作斗争,同一切罪恶作斗争!”
“我要用我手中的笔,向一切罪恶的、黑暗的,特别是那些利用手中的职权,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那些所谓的“官”们宣战!让他们的那副丑恶的嘴脸,还有他们那罪恶的行径,昭然若揭的暴露在太阳底下,暴露在人民的面前!”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他又有了新的使命。
完稿于公元2004年2月21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