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菜市场里的人越发多了，那些小贩一夜之间身价突然提高了，说话也粗声大气起来，你爱买不买！他的那些菜不愁卖不掉，买菜的反而有些低声下气起来。苏妈妈想这人就是怪，这一年到头吃的喝的哪天不像过年，可还是忘不了春节，这春节还没到，这人就像喝了酒一样个个兴奋起来忙着抢年货，苏妈妈很快就想明白了，是中国人就忘不了这个传统，就忘不了这个一年一度的中国味。
　　 苏妈妈不嫌人挤，这几天她也加入到抢购年货的行列，什么吃的喝的尽拣好的贵的买，她将这春节看得很重。
　　 苏妈妈买好了菜，特地转到书摊市场，书摊市场虽然没有菜市场红火，但还是挤了不少人买春联、买年画，洋溢着浓浓的年味。苏妈妈买了本来年的日历，今年春节来得早，说到就到了，没有日历可不成，苏妈妈离不开它。
　　 回到家，苏妈妈并不急着做午饭，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将新、旧两本日历摆在一起，她要排排除夕那天儿子、媳妇上什么班，她希望能和儿子、媳妇一起吃个年夜饭，多少年了，这个愿望都没有实现。
　　 排的结果让她兴奋，除夕这天，儿子上白班，媳妇上大夜班，虽然有些美中不足，可比那些在岗位上吃年夜饭的人要强的多。该知足了，苏妈妈是个容易满足的人。
　　 苏妈妈和苏大爷合计着要将这个年过的丰盛，过的热闹。在过年的前几天，她就开始查菜谱，列菜单，跑采购，里里外外忙的团团转，到了晚上苏妈妈腰酸背痛但心里充实，梦里也会笑出声。
　　 这天下午，苏妈妈闲了下来，她在街坊邻居面前露面了。这几天忙着过年的事她和姐妹们有些疏远了，苏妈妈一脸喜庆地和张大妈、李大姐说着话，一个劲地说着抱歉。
　　 张大妈见她高兴，便调侃她，苏妈妈，你今天拣了个金元宝？
　　 她撇撇嘴，金元宝算什么。
　　 李大姐故意逗她，苏妈妈，你一定遇到什么喜事了，让我猜猜……
　　 她知道这些姐妹们想刨根问底，她才不上当呢！偏不告诉她们，只是乐。
　　 姐妹们虽然猜不到苏妈妈为什么高兴，但知道苏妈妈的高兴不是没来由的，所以也跟着高兴。
　　 年三十了，烧的煮的蒸的炒的该下锅的下锅了，该切的切好了，苏妈妈可以歇一歇了，她就等着晚上吃过年夜饭后，儿子、媳妇来给她和苏大爷辞岁了；想到那个欢快的时刻，她喜的眼睛都合了缝。
　　 媳妇吞吞吐吐地喊了声妈，苏妈妈清脆地答应了一声，那股喜气洋洋的劲将媳妇要说的话堵回去了。
　　 媳妇欲言又止，满脸都是歉疚的样子瞒不过苏妈妈的眼睛；她的心里因此起了疑惑，这是怎么了，从来没有见过媳妇这样的表情，她有什么话这样难以启齿？
　　 什么事，你倒是说呀。苏妈妈婆媳关系一向很好，她们之间是无话不说的，这样的情形苏妈妈还是第一次见到，说不清为什么，此刻苏妈妈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她倒希望媳妇什么话都不要说了。
　　 媳妇犹豫了半晌还是说了，我们车间有个才进厂的小姐妹是外地的……
　　 苏妈妈在厂里工作了这么多年，一点她就透了，她是想和你换班？
　　 我还没有给小姐妹和车间主任回话哩，我想先问问你的意见。媳妇的话是这样说，苏妈妈心里明白，媳妇是巴不得她答应下来。
　　 多年的企盼和多天的辛苦，能让它转眼间化为乌有吗？苏妈妈有着前所未有的失落，她看着媳妇殷切的眼光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能说不同意吗？
　　 苏妈妈再通情达理也是个母亲，她也需要儿女绕膝的乐趣，她有些恼怒媳妇多事，当时回绝不就行了，现在将这个难题交给她，让她怎么说。她看了一眼擦拭着家具的媳妇，苏妈妈心里透亮着呢，别看媳妇没说话，媳妇的心里一定在琢磨着怎样说服她同意呢。
　　 苏妈妈看着远处的厂区出神。她是在那里退休的，对这个厂太熟悉不过了，她知道那里有多少个工人在日夜工作，又有多少家在外地的人，一年难得回去一次，过年了，哪个父母不在倚门翘盼，期望自己的儿女回家，可他们是三班转的化工厂啊，过年了大多数人都没有时间回去。她的家在这里，至少每天都能见到儿女，比那些孩子的父母幸运多了，苏妈妈想就答应媳妇换班吧，不就是一顿年夜饭么？
　　 看着眼前的媳妇，苏妈妈想起了初进厂时遇到的一个大姐，那是她进厂时过的第一个春节，她像许多第一次离开家的人一样特别想家，为此她曾经躲在没人的地方哭过，大姐问她想回去过春节吗？她摇摇头，厂里正在抓革命促生产，她可不想才进厂就给他们落下不好的印象，大姐说别瞒我了，想就是想，这有什么难为情的，明天买票回去吧，你的班我顶，她后来才知道大姐是将自己回去过春节的机会让给了她。
　　 苏妈妈心里的结在一点一点解开。
　　 给你那个小姐妹和车间主任回话吧，别耽搁了她回家的行程。
　　 妈，你真好！我提前给你辞岁了。媳妇没想到苏妈妈这么快就想通了，搂着苏妈妈说。
　　 看到媳妇高兴的样子，苏妈妈酸涩的心里有着些许助人的快乐，虽然媳妇晚上不能在家陪她吃年夜饭，幸好儿子晚上在家，也可聊补不足了。
　　 从下午三点钟开始，苏妈妈就不停地盯着钟看；钟走得慢腾腾的，指针好长时间都不肯挪窝儿。苏妈妈有些心焦，她走到阳台上看了看太阳，太阳也是，赖在那儿嬉皮笑脸地看着苏妈妈。苏妈妈有些气恼，可又拿它没办法，这天不黑儿子是不会下班回来的。这时电话响了，苏妈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莫非儿子要变卦了，因而犹豫着不肯接电话，电话铃固执地响着苏妈妈只有接。儿子在电话里说，他是班长，晚上得带班，夜里十二点后准回来给二老辞岁，让二老给他准备好红包，苏妈妈明白，儿子不是调皮，是哄她高兴哩。
　　 苏妈妈高兴不起来，面对空落落的家，她的心也是空落落的，中国千百年流传下来的风俗习惯早已在人们的心里扎下了根，年三十这顿团圆饭的份量够沉的。
　　 苏大爷义务给别人写春联去了，一会儿就会回来。如果是冷锅冷灶岂不是冷落了他，坏了过年的气氛？儿子、媳妇不在家吃年夜饭，这年还是要过的。苏妈妈打起精神准备起了年夜饭，这时她倒希望电话会响起来，也许儿子会在电话里告诉她刚才是和她开了个玩笑，想到这里便丢下刚洗好的菜，跑到客厅看电话的话筒放好没有。
　　 晚上，面对满桌丰盛的菜肴，老俩口都没有胃口，可老俩口都很高兴，脸上满是笑容，只有他们知道这是装给对方看的，因为他们在对方的笑容里看到了苦涩，可他们谁也不肯点破，互相夹着菜，劝对方多吃一点，年夜饭吗，应该吃得喜庆一点。
　　 有人敲门，莫非是儿子回来了？苏妈妈心里又燃起了希望，抢着去开了门，工会主席带着几个人走进来，她们拱着手异口同声地说，苏妈妈、苏大爷，我们给二老辞岁了！
　　 屋内的气氛立刻热烈起来。工会主席一行人的到来使这个冷清的家多了一份温暖，也使这顿年夜饭不同寻常。苏妈妈没想到这个年过得比往年更加热闹；她的眼睛喜得眯成了缝，心里热乎乎的，她知道工会主席她们已经走过了许多人家，后面还有许多家要走，想让她们歇会儿，硬拉着她们坐下，苏妈妈的脸如沐春风，如盛开的三月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