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一束火红的玫瑰花(散文)
那年腊月,是母亲和父亲结婚50周年的日子,晚上,我们七个儿女在父母的家里为母亲举行了烛光晚会。
突然父亲说:“你们等一会儿,我要下楼拿一个礼物送给你妈。”于是父亲推开门下了楼。不一会儿,父亲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花走上楼来。原来他是把玫瑰花藏在了楼下的车库里。这时候,小弟弟把音响打开了,婚礼上常用的旋律慢慢响起来了。老父亲学着年轻人的样子单腿跪在母亲的面前,把一大束玫瑰花举在手里,说:“孩子他妈,庆祝我们的白头到老。”我们大家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可是,母亲她没有像电视剧里演戏那样接过玫瑰花,而是一下子愣住了,然后突然捂住脸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从小声哭泣演变成了嚎啕大哭……
弟弟妹妹年龄小,不能理解母亲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而我是母亲的长女,最能理解母亲的一腔悲情。母亲和父亲结婚的时候,正值五十年代初期,很多年轻的妇女都打破封建思想的束缚,毅然走出家庭参加了社会工作。母亲从小非常喜欢文艺工作,于是也走出家庭参加了铁路文工团的工作。但是,父亲是一个封建思想特别重的男人,他不能容忍母亲经常和男演员们一起排练,三番五次和母亲吵架。有一次,母亲正在排练节目,父亲醉醺醺来到现场,大喊大叫着让母亲回家,并且拿出了一个农药瓶子以死相逼。无奈母亲放弃了自己喜欢的文艺工作,做了一个家庭妇女,从此走上了一条与文工团姐妹们完全不同的生活道路。母亲有时候也很郁闷,每到这时候,母亲就唱歌,母亲的歌声如泣如诉十分动听。我小时候不懂事,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的歌声总是那么悲伤,听母亲唱歌经常是听得我泪水湿了眼眶。再看看母亲一边唱一边流眼泪,样子十分叫我心疼。每当这个时候,我就静静地陪着母亲,抚摸着母亲乌黑的头发,想给她一些安慰。父亲看到母亲这个样子,也是很后悔,经常给母亲泡一杯茶水,默默地坐在母亲的身边,有时候会说:“原谅我吧,那时候我太年轻了,爱得越深越是霸道。”
久而久之父亲的火爆脾气开始有所改善了。特别是到老年以后,父亲对母亲照顾得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了。每天早晨和母亲一起起床,用自行车推着母亲去公园散步,回来路过菜市场,买回一天吃的蔬菜,然后煮稀粥和鸡蛋给母亲吃。母亲小脑萎缩,拿筷子不稳,经常会掉下来。父亲就一口一口地喂给她吃。
每个礼拜父亲都要为母亲洗一次澡,给她搓澡,给她洗头、梳头,然后把换下来的衣服给她洗干净。子女们看父亲干这么多活儿,总是过来帮忙。父亲说:“你们工作忙,孩子需要照顾,不用挂记我。我没事,我能行。你们的母亲照顾了我一辈子,总该让我回报她一下子吧。”
直到有一天,父亲病倒了,我们才知道,原来父亲已经得了食道癌,并且到了晚期。父亲拒绝做手术,他要省下钱来给母亲养老,他说:“你妈没有退休金,这些钱留给你妈用吧。我已经活到78岁了,在咱们家也是高龄了,我知足了,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在我走了以后,你们能够好好照顾你妈。”
听了父亲的一番话,我们都为父亲和母亲的爱情所感动。为了让父亲放心,我们七个子女向父亲保证,我们会像父亲一样照顾小脑萎缩的母亲,按月给母亲生活费,轮流照顾母亲的起居,定期给母亲体检,按时给母亲吃药等等。
有一天,家里只有我给父亲陪床,母亲去弟弟家看新出生的曾孙子。父亲我讲了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他说当初他到母亲工作的文工团闹事,拿的瓶子里不是农药,而是炸药啊,他是准备和心爱的人“同归于尽”的。我突然什么都明白了,父亲是为他年轻时候的鲁莽行为后悔了一辈子。后来父亲的病痛越来越重,父亲拒绝在治疗,他决定回家等着最后一刻的到来。我们遵循了他的意见,回到家不久父亲就在一天早上没有醒过来,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在我们悲痛欲绝哭天喊地的时候,母亲却默默地走到花店,买了一束红色的玫瑰花,放置在父亲的遗像前,她没有哭,只是呆呆地望着父亲的遗像嘴里叨叨咕咕地说:“老头子,等着我,等着我,我也快78岁了,我也要陪你去。”
果然,在母亲78岁的时候,她安静地睡过去了,没有麻烦任何人。仔细回想,母亲和父亲都是78岁上走的,母亲年龄小,晚走了几年。他们可能是约好的。他们的爱情是在艰苦的岁月里用血泪凝结而成的,有几分苦涩,有几分浪漫;有几分热情,有几分安然。像那一束火红的玫瑰花一样经历了风寒却更加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