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村庄的门虚掩着
　　
　　 土地荒芜，房屋敞亮
　　 小路在砂石路丢弃的山坡上
　　 偶尔有一个拽着两只羊的老头
　　 占据了整个山村
　　 这里把步履当做休闲，在阳屲里
　　 瞅着太阳摆脱日常
　　
　　 进进出出的老太太，总不把
　　 门闭合，一只花狗
　　 跑出跑进，一堆麻雀
　　 在门前的柳树上
　　 念经，禅悟
　　
　　 执拗孤独中的落寞。并没有
　　 敞开大门，让怅惘复来
　　 掩闭生活中风的晦望，时日
　　 总会在念想之下清晰
　　
　　 天黑了，吆喝声从沟里
　　 蹿上来。炊烟起了，落实了
　　 一个游子对家的概念
　　
　　 ◎ 打扫生命的门
　　
　　 拽着骨架，经常与星光相遇
　　 和枝头欢唱的鸟儿相遇的人
　　 是幸福的。透过微亮的夜幕，让我有
　　 跑出一身汗的冲动
　　
　　 在林荫道上喘息，咳出一口痰
　　 脚步没有站定。想起好几年前突如其来的
　　 肺气肿，该有所好转了。看来，意志是
　　 一把扫帚，扫着气闷前的灰尘。索性
　　 慢慢来，把住一棵树，透过缝隙
　　 望一望头顶的蓝天
　　
　　 退回到六年前，我常常夜里咳嗽不止
　　 逼得我清晨开始转悠
　　 如果细泡拥挤着高声喧哗，我就给它们
　　 蒸发热量
　　 让心血循环畅通；如果气短得
　　 让往事发呆，我就站在路上
　　 一言不发，与风交换氧气
　　
　　 我愿意跑在清晨的路上，消磨时光
　　 风霜雪雨中设定的画面，总有体育世界
　　 和体育新闻中的精神
　　 那以后，从没间断我的跑步
　　 当村庄升起一缕缕炊烟，那时，我还跑在
　　 回家的小坡上，这地方，我捡到了
　　 生活的希望
　　 ——过了这么多年，大自然
　　 给了我许多
　　 活着的理由
　　
　　 ◎工地上的咳嗽声
　　
　　 竖起来的日子，潮湿的
　　 工棚，身体锻造在三九和三伏
　　 心脏跳动着水泥样的脉搏
　　 晨起，两声咳嗽
　　 没有故乡的声音。瞅着远方
　　 记不起日子，只有
　　 吊机起落
　　
　　 光景如一生长的植物，在风雨
　　 里摔跘
　　 入夜后开放
　　 成一树的山村梦境
　　
　　 多咳几声，只怕榆树下的
　　 母亲听见。儿女早已是
　　 我心头的芬芳
　　 我要让他们在余荫
　　 里成眠
　　
　　 我的日子落下尘土
　　 身躯黝黑，眉宇间
　　 蕴藏着倔强与不甘
　　 咳在钢筋水泥上的几口痰
　　 瞬间，开出花朵
　　 我要在今晚把它放在枕边
　　
　　 ◎ 心骨里那枚核桃
　　
　　 街道四处摆卖着的，那么多的筐子里
　　 把翠绿裹皮剥掉才能真面
　　
　　 一棵树下，我和你怯怯相对
　　 还没有长大成人
　　 你却掰开我的手，塞给我一个青果
　　 那时，我看见树上好多
　　
　　 银河两岸，是否年年栽种
　　 一个，唯一一个下雨的日子
　　 我挽起裤管与你相逢
　　 露珠滑落树下，可你
　　 没有抽身离去
　　
　　 或许，是一个没有成熟的人生
　　 处于一个残缺的睡眠中
　　
　　 记忆的翅膀，给梦细节
　　 舌尖上涩涩的味道
　　 只是一枚核桃，有体温
　　 焐热心形，又留一半
　　
　　 抬头，移开浓郁
　　 刹那天空辽阔
　　 而我的青春里
　　 有了忧伤
　　
　　 ◎红房子
　　
　　 南山坡的庄院
　　 红砖，红瓦。两三棵榆树
　　 十几棵柳树，杏树林一片
　　 可是
　　 十三年就没了炊烟
　　
　　 昨天，母亲的念叨
　　 只顾提及坟湾
　　 或许，阳台上的一盆盆花草
　　 还不抵老家门前摇曳的一株狗尾巴
　　
　　 我清楚，那是父亲用一生的积蓄
　　 从山下运砖，拉水泥，买椽子
　　 想起风吹孤零零的房子
　　 只想用筛子筛出绵绵的阳光
　　 存放。阴雨天，下雪日
　　 我用架子车拉到坟湾的一座土丘上
　　 暖和父亲的身子
　　 就像红房子里父亲给我的一样
　　
　　 日头落了，红砖红瓦的房子里空着
　　 只有秋天的几只蛐蛐
　　 不甘寂寞地叫着
　　 两只麻雀一前一后钻进椽花洞
　　 开始了一夜的温馨
　　
　　 ◎一只秋
　　
　　 山的背后
　　 一个孤零零的庄院，清晨
　　 烟囱里冒着烟，柴草味
　　 低沉地几乎要接触地面
　　 门前堆着的玉米棒子上
　　 一只公鸡啄着
　　
　　 从房瓦上滚落到院子里的太阳
　　 溅出了一声惊叫
　　 “他大，不早了出门”
　　 只有一只小黑狗跳出门
　　 舔着主人身上秋天的味道
　　 一只骡子，站在圈门上打着响鼻
　　
　　 清风吹过，一片树叶落到院子里
　　 黄的。他大捡起，又放下
　　 抬头看看天，没有心事的朝那棵白杨树笑笑
　　 来了，秋天早已来了
　　
　　 ◎刘家湾
　　
　　 1
　　
　　 崖与村庄相邻
　　 榆树歪着脖子等风，日子荒芜
　　 一声犬吠隐去暮色中的孤寂
　　 草木的骨质，摞起心思
　　 蜗牛驮不动日出日落，一张张望的小脸，
　　 把小路折成了几道弯。日子重复
　　 叠加了一天又一天。相信
　　 会有一天，目目相对
　　 等来的日子里，早已大雪覆盖青苔
　　 此时，呼唤被降落。山村
　　 才有了这个人间，蜗牛眼中的潮湿
　　
　　 2
　　
　　 春来了，一团棉花又成了天涯
　　 亲情的雨波开始泼洒
　　 牵，又成了测试冷暖的温度计
　　 芨芨草写着文字，一棵杏树
　　 的开花，结果，落叶
　　 荒草几乎覆盖庄院，铁锁锁住守候
　　 零落蹒跚晒太阳的爷爷和奶奶
　　 偶尔有孙子喊来光阴
　　 一缕炊烟，几把蒿草喂饱的灶火
　　 只有星星的夜里，渗透爱
　　 这种爱不是花朵，也不是
　　 向阳坡上的向日葵
　　 是父爱母爱的一张空白纸
　　 探进门缝的月光也看不见
　　
　　 3
　　
　　 小路把日子淹没，日子
　　 走向远方，夜里的霓虹灯
　　 喂饱思念
　　 刚强的山里人，看着星星发呆
　　 拨通手机，母亲的声音哽咽
　　 刘家湾，一定此时安静
　　 没有听到儿女，儿女
　　 的抱怨，可能日子发酵久了
　　 已经习惯。父亲，母亲
　　 只是心中的一个名词
　　 团聚后才能变成动词
　　 拥抱，激动，一定
　　 还有眼泪与不舍
　　
　　 ◎ 我总想把心里的喊出
　　
　　 夜空抵达，又一个无眠的夜晚
　　 星空下身影越拉越长，长成树的模样
　　 根扎在母亲的血管里，。我知道
　　 几十亩地早已荒芜，收成了
　　 一茬又一茬白发，让我心中
　　 栽种牵挂
　　 一个个月落，秋露枯了草木
　　 霜白守候着老屋
　　
　　 十里麦田，给母亲
　　 当我看星辰时，镶嵌在
　　 千里之外的那一颗，沉默
　　 心在颤动，我开始喊
　　 白云浮想联翩，不小心
　　 跌进山窝子里，清晨
　　 成了母亲看得见的露水
　　
　　 炊烟落寞的山村
　　 有心人身背小锄，遍野寻找草药
　　 弥补还没喊出口的缺憾
　　 人子的一种情深
　　
　　 ◎ 片刻
　　
　　 臆想的天空扯动，那一夜
　　 我似乎飞走了
　　 追向西边
　　 抱回父亲遗落的脚趾骨
　　 红晕，一圈一圈，倏地马踏飞燕而过
　　 此时，我乘风
　　 不小心，撞落了月亮
　　 半牙留在天上，半牙泡在泉里
　　 没有停留，一直向西
　　 感觉自己轻的揣到了睡眠的雪花
　　 安静，让我有点心跳
　　 不，我不……
　　 我清楚地知道父亲向善
　　 正坐在一朵莲上，只有灵魂
　　 丢弃一切，包括肉体
　　 一直向西，有光亮的地方
　　 是否可以找到脚印
　　 一道电闪过，雷声滚动
　　 我醒了
　　 翻身坐起
　　
　　 ◎ 父亲年青时的照片
　　
　　 走在山路上，肩膀上担着担
　　 还是个雪天。不过
　　 一张轮廓太分明了
　　 这可能是四十多年前吧
　　 给生产队的地里送“四合一”
　　
　　 一顶绒暖帽，半拉耳朵耷拉着
　　 棉衣有两处露出白，细愁与岁月有关
　　 脚上穿着一双烂布鞋，看样子
　　 迈出的每一步都是那么扎实
　　
　　 不拘小节，那架势好像有点虚张声势
　　 似乎对我说：我也年青过
　　 这些从他的眼睛里可以暴露
　　 一只手，把铁锨把搭在另一个肩膀上
　　 橇在扁担下，恰好这是个转弯处
　　 偏过头来，笑是倔强地
　　 父亲，我爱你。可我
　　 早已逃出了山村，走出了你的视线
　　 但每年的清明必须给你掊土
　　
　　 ◎ 小酒馆
　　
　　 过了自由街，向左拐
　　 听见杯子撞击杯子的声音
　　 饮下去自己的影子和名字
　　 一切早已与姓氏无关，不需祷告日月
　　
　　 仰望，把持一只杯子的高度
　　 低眉，也不记忆国家大事
　　 忘掉的，早已记忆过了
　　 下肚一杯酒
　　 只想留住自己
　　
　　 不是第一次来，乏了
　　 喊上光阴一起来
　　 俩小菜下肚，半斤酒不见
　　 回家的路上还有星星陪着
　　
　　 这次告别，下次不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