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柳】一点怀念(散文)
四月底的一天,散步遇到小区的一位大姐。她知道我们一直去山顶那家农户买鸭蛋,便特特告诉我了关于那家的不幸消息——他家年龄不到六十的女主人,前几天去世了。
真是让人意外难过的坏消息。
说起来和这家农户,并无特别的关系,除了一两年来每次将钱先付了,定时走一小时山路去他家取新鲜鸭蛋外。
他们家,是典型的年轻人外出打工留下老人看护小孩的农村家庭。两个孙女一高一矮,一个上小学一个上初中,是老两口两个儿子一人撂下的一个。小姑娘们看起来健康活泼,每次我们去了,妹妹飞跑着赶开叫的很凶的看家狗,姐姐搬出椅子和泡好两杯茶给我们。
有一段时间老两口唯一的小孙孙也被送回老家给他们带了。小家伙才三四岁的样子,很顽皮可爱,门前自制的秋千架是他最钟爱的玩具,常常荡着荡着就一个仰八叉给掉坡底下去了。他很皮实,摔着了哼都不哼一下,爬起来用黑乎乎的小手象征性拍拍屁股上的灰土,又急着爬上秋千架。
几次闲谈中知道,孩子们的爷爷是“吃公家饭的人”,现在领着退休金在家休养。他还不到七十岁,身体挺健旺,得空地里收点儿种点儿,菜呀粮的不说祖孙几个,连儿子媳妇逢年过节回来也都够吃了。
孩子们的奶奶看起来身体强壮得很,面色红润,手脚麻利。隔几天就会在小区的菜场里碰见她,卖那些自家吃不完的蔬菜。菜一律很新鲜,装在她身后的大菜筐里。她总会热情地招呼我拿些她的菜回家,当然是在她的一再推让下放下买菜钱。先生有时遇到她菜老卖不完,就把剩下不多的菜全部买下,好让她早些回家照顾他的老伴和小孙孙。
有时散步的路上会遇见这老两口,他俩一人推自行车一人走在旁边,有说有笑的。自行车后座没架着装满青菜的大筐子,而且穿戴整齐,大抵是去走亲戚或是进城买东西。
去的次数多了,和老人孩子都熟了,就每次超市买点小零食带给孩子们。姐姐们总会教小弟弟一字一句说谢谢,那奶声奶气、略带点南方口音的普通话逗得大家笑哈哈。两位老人总对我们给孙子带吃的过意不去。每次去了,除了搬出鸭蛋,还地里拔了新鲜的青菜蒜苗送给我们。赶上山前屋后的枇杷李子熟了,便打发小孙女爬上树摘好多,让我们带回去给孩子。我推辞不要,说:“这多不好。什么都带,倒像是回娘家了!”老人的回答让我心里温暖了许久:“可不就是回娘家吗——以后把这里当娘家就是了!”
后来再去,心理上感觉更近一层,真的像是回另一个山里的娘家。有一次我们去,正赶上孩子的奶奶做酸菜面鱼,邀请我们一起吃。先生毫不客气,我们真留下来,一人吃了一满碗搁了大蒜辣子的面鱼。
好几次去取鸭蛋,孩子的爷爷对先生说:“今儿中午就别走了,让你姨炒几个菜,咱们爷俩喝几盅!”
自然是没空真坐下来吃饭喝酒,叨扰也忙碌的他们。总是喝杯茶,稍聊一会儿,就取了鸭蛋往回走。过年时,便商量好了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正午,一家三口步行去他家,买了糖果酒,算是给老人拜年。老两口非留着吃饭,我们坚持离开了,那天的行程,最终目的是带女儿翻过那道山的。
而春茶上市时,先生有一天提了包茶叶回来。原来菜场遇到卖鸭蛋家的那位阿姨了,高低要让他把这包茶叶拿着,说是自家茶园采摘炒制,特意送我们的。心里明白,老人家是对春节我们一家人去了,却没在他家吃顿饭过意不去。送给我们的,岂止是一包新茶,乃是他们投桃报李的诚挚心意啊!
今春还遇到阿姨一回,菜篮里一小把一小把的香椿待卖,非让我拿些。我说我家丫头不喜欢闻香椿味儿,不然真不客气拿两把的。那该是我最后一次见阿姨了。她用皮筋简单扎起短发,红扑扑的脸庞,笑的时候眼睛眯缝着,看起来慈祥和蔼极了。
好好的怎么就脑溢血了呢?回想起来,阿姨体型偏胖,是不是早就有高血压甚至心脏病,只是一直没什么明显症状被大意忽视了吧?
一起散步的大姐告诉我,是看到她家小孙女戴着孝很吃惊才问起的。女孩子回答说:“我婆(本地方言唤祖母为“婆”)死了。”一向照料疼爱孩子们的祖母就这么离去了!大姐没有向我描述当时孩子们脸上的表情有多哀戚,但是我体味的出她们内心的伤痛无助有多深多重。
不过幼小的她们,接着就会被在外打工的父母接走吧?可是孩子的爷爷呢?他怎么办?失去了几十年朝夕相伴照顾他饮食起居的老伴,他晚年怎么办?故土难离,他势必不肯去遥远的孩子们打工的他乡,一人守着老屋的日子,会有多么孤苦凄凉……
而阿姨去的这么突然,那么遭受病痛折磨、承受疾病带来压力恐惧的时间,相对就短少得多。从另一个角度讲,该也算是不幸中的微幸,让后辈亲人在追念起她的时候,心头略感宽慰吧?
人生短促,生命脆弱,人死不能复生。惟愿这位连姓名都不知道的逝者一路走好,天堂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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