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冬之恋曲”征文】惠山古镇(散文)
去江南,不能不看古镇;来无锡,不能不去惠山古镇。
寒冬天,下着雨,下午,我和友打车前往,急慌慌地。我们跨过喧嚣的烟火,穿越繁华的街道,心几乎是以鲜花绽放的姿态,向着它靠近。
古镇位于无锡市西、锡山与惠山的东北坡麓、京杭运河南岸。如果说京杭运河是一位沧桑的老人,那惠山古镇就是镶在他衣襟上的一粒纽扣,是那种中国传统盘扣:靛蓝、老旧。古朴的气息、中国的味道在它的褶皱和纹理里繁复、绵延、不绝。
古镇就是一本厚重的史书,它以民居的形式珍藏岁月,它的一砖一瓦里都落满光阴。
循着它古老而厚重的气息,走入,我迷恋那些时间深处的气息。脚下是石板路,一些苍老的苔藓,以时间的速度从缝隙里攀爬、漫漶,像给这些石头晕染了一些图案。老街坊,江南老街坊,惠山古镇的老街坊是断然不能少了青石板路的。走这样的石板路适合布鞋,高跟鞋的坚硬会把这些意境踏乱,也会惊扰了那些沉睡千年的故事。我始终坚信,每一块落满脚印的石板上都密集着故事。
路两边是民居,江南特色的民居。灰砖、青瓦、斗拱、悬檐、镂空木窗、细条栅栏……每一个门都曾经有过烟火、琐碎、争吵和爱,门前的石墩上被时间的风雨擦拭过无数遍,也被不同的体温温存过上万次。那些木门、木窗是一些亲切的召唤,我禁不住走了过去,斜斜地靠在门木上,回望,有一种穿越千年的感觉,也许,我的前世就是这样一位江南女子,在淫雨霏霏里,等待着离人的归来。
而今,这些一间紧挨一间的民居,都做了商铺,古玩店,小吃铺,衣饰坊,最多的要数茶社了。我喜欢逛这样的小商铺,一间间进,一家家出,看的不仅仅是商品,更是地方风尚。也喜品茶,在阴雨连绵的时刻,更适合品茶了。跟友选一家,临窗而坐,茶的清苦,雨的缠绵,江南的水汽,一并在唇间交汇。时间在这里慢下来,接近奢侈。在红尘里活久了,我们早已习惯了繁忙,此刻,把繁杂放下,把自己腾空,就做一位悠闲的品茶人,或者做一杯清茶,也好。
路两边也是祠堂的汇聚:先贤施子祠、朱祠、杜祠、浦长源祠、费懿、恭先生祠、范文正祠堂……或大或小,或阔或窄,某种程度上,祠堂就是他们身份的名片。迈着门槛进入,照壁背后,一些生活的私密以细节的形式呈现。先人们去了,但他们的故事砌进了墙壁里,他们的气息也氤氲在祠堂的角角落落里,而他们思想也蹲踞在时间的深处,等着后人去翻阅。门前的石板路上,时间已把他们的背影风化,但门前河水的涟漪里一定荡漾过他们的音容笑貌,只不过也一样被时间冲洗掉。在时间面前,伟人和俗人有着一样的境遇。
水,让惠山古镇有了女子温婉的模样,就像云和鸟使天空有了柔软的性格。水从京杭运河的主脉上分成一股,缓缓地流进古镇的胸膛。一条流动的经脉将古镇分开,河南岸跟北岸,仿佛是彼此的倒影。经过水这面镜子的映照,景致多了,那些本不高的建筑也软了许多。水上有古船,水上有小桥。小桥作为水的花环,不仅美了桥,也成了连接两岸的纽带。
牛毛小雨,淅淅沥沥,成了古镇天然的道具,它营造了朦胧诗意,加重了古镇的温婉气息。我把脚步放慢,就像收拢折扇一样把声音折叠,这样的意境只适合静观、静坐。选一块石头坐下,水的湿气、草的清香扑面而来。水面上积着老绿,水清得能当镜子照,那就不要枉了这清,就临水自顾吧。但手不可轻触水面,怕搅乱了这一河的宁静,还有光阴,如果这样,会让我不安。太美的东西,总是让人爱到不安。
到这里,祠堂群密集繁多了起来。几乎一间挨着一间,据说在古镇有上百间祠堂,就想,古人为什么选择这里?那一定是看重这傍山依水的风水宝地了。地灵某种程度上是产生人杰的温床,难怪这里会挂着“人杰地灵”的牌匾,古镇的精髓都被这四个字衬托出来了。
是祠堂把古镇撑得饱满,是水让古镇温婉,而《二泉印月》的悠扬曲调,一定让古镇染上了艺术的气息。试想,瞎子阿炳,在有月的夜晚,卖艺归来,穿过小巷,坐在二泉边,用乐曲表达着内心的丰富,那不能不说是凄凉里的奢华。二胡就是阿炳的语言,是它与人和社会交流的文字。需要“跪下来听”的曲子,一定是从心和生命中流淌出来的音符。我是以敬仰的心去靠近一个丰富细腻、经历风雨摧残却屹立不倒的灵魂的。在古镇的一隅,安放着阿炳和他的《二泉印月》。吹过阿炳的风也吹过我,站在阿炳曾经站过的石板街上,我试图捕捉一些艺术的气息,我看到,它们正缓缓地从镂空木窗里飘出,在古镇的空气里蔓延。
巷子是老街的支脉,这里一条,那里一股,像先人布下的迷阵。吸引我走入的是一阵阵的香气,这香气经过斜风细雨的过滤,纯净而清澈。它来自墙角处的一树梅,梅还没全开,以朵的姿态挂在枝头,淡黄、含苞,像刚刚点亮的灯笼,妖娆在雨雾里,跟挂在屋檐下的灯笼相互映衬,灰的底色上顿时妖娆起来,也生出了些许暖意。古镇水乡是否也是我坚硬生活里生发出来的丝丝暖意?
拐过一条巷子,就是小吃街,由于下雨,又遇天黑,店铺也像慵懒的少妇,发着倦态而迷离的光。我们在一家挂着豆花招牌的店铺前站定,老板娘是位四十多岁的女子,身材娇小,眉目清秀,一副江南水乡的样子。她看看店里,摊开两手,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容,说,下次来,一定满足你们。我们还会再来吗?于繁复的时间而言,我们只是匆匆的过客,或者,我们只是落入石板街上的一粒尘,不知下一刻又会在那里。很多时候,我们不能支配我们的行程,也不能肆意更改既定的程序。
小桥流水人家,厚重的古镇,诗意的古镇,笼罩在一片静谧安详中。一种说不出的喜欢从心的根须上生长攀爬,至嘴边就变成一些探问:这里的房价贵吗?友问:姐姐要在这里养老吗?我苦笑。我也只能以理想化的方式对所爱之地做一种虚幻的抵达。之所以对它产生如此的迷恋,我想,我们肯定存在某些契合之处。
那一瞬,我突然觉得我与惠山古镇距离好近。
由于下雨,街上的人三三两两,这情景,恰恰好。此时的古镇还穿着一件蓝衫,只是带了一些水纹,蓝色洇染开来,素淡之下,韵味就更浓了。
雨幕下的老街散发着浓浓古意,跟一条老街相比,人的一生太过短暂。然而,跟一条老街相比,步入中年的我也年轻了许多。
在暮色里,我就要把惠山古镇这本史书合上,生活在北方的我,南方水乡毕竟是一个梦境,但在某一个黄昏或者月夜,我还会再次翻阅这本书,让心插上羽毛,在它的上空做长久的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