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汽车一停，小伙子搀着一位老妈妈小心翼翼地上了车。售票员问在哪下车，小伙子答“贾庄”，老人却答“塘头村”。
　　 老人体态发福，动作滞慢，头发稀疏灰白，向脑后梳着球形发髻。小伙子二十几岁，身穿红色夹克，脸庞红扑扑，眼睛亮炯炯。他将老人安顿在窗边的位置上，自己坐在身边。
　　 半个小时后车子开出省城，到了农村路段司机不断地拣拾乘客。乘客有拿钓鱼竿，有杵扁担，有拎蛇皮袋的……大呼小叫，互相推攘。
　　 阳春三月，太阳暖融融，加上乘客散发的热量，不一会老人满脸绯红，她将头伸出风嗖嗖的窗外。这时一位女售票员在小伙子肩上碰了碰：“帅哥，能不能叫你妈不要伸出头，这样危险。”老人听到说她，缩了回来，与小伙子对视一下，莞尔一笑。
　　 汽车在公路上悠悠地颠簸、摇晃着。渐渐地，老人的上眼皮开始下垂，精神葳葳蕤蕤，恹恹然向小伙子这边倚偎，继而又将脑袋歪在小伙子的肩膀上。小伙子瞅了瞅，身子朝她凑了凑，左肩降了降。不一会儿，老人睡着了，鼾声微起，嘴角流出口水，像条小虫向颏下缓缓蠕动，掉到小伙子的肩膀上。小伙子不敢揩擦，扭着身子，蹶着屁股，轻轻把车窗玻璃关闭。
　　 几分钟后，老人睡沉了，额上渗出涔涔汗水，几缕头发粘贴在脸上。这时，小伙子看到前排一女乘客拉开了车窗，便在她后背上轻轻点了一下：“这位大姐请关了车窗……”女乘客扭过头，疑惑不解，小伙子比划着，指了指老人，“睡着了，防止伤风。”
　　 女乘客嫣然一笑：“对不起，不知道你母亲睡着了……”小伙子用挚诚的笑容向她致了谢。
　　 一路上，车子跑跑停停，乘客不断地上上下下。有个拿钓鱼竿和一个拿扁担的人被挤了一下，差点儿戳着老人，小伙子迅即用左手遮护着老人脸，小声提醒道：“请注意，请注意……”两个乘客看了一眼老人，笑着向他点了点头。
　　 又跑了一段路，乘客渐少不再拥堵，女售票员来到小伙子面前售票。她准备吆呵，小伙子赶忙打个手势，“嘘”了一声，然后掏出两张１０元纸币，小声说：“两张，到塘头村。”
　　 售票员看了看睡意沉酣的老人和姿势别扭的小伙子，啧啧赞叹道：“真孝顺，真孝顺……”边说边拿眼光扫视周边的人，似乎想所有的乘客都要看一看这位孝顺的年青人。
　　 十几分钟后，到了老人要下车的地方塘头村。小伙子柔柔地唤了声：“大娘，下车了。”
　　 “噢，噢……到啦？”老人揉了揉惺忪眼，恍恍惚惚站起，身子晃了几晃。小伙子伸手搀住她一条胳膊慢慢离开了座位，向车门走去。前排关窗的女乘客和女售票员同时望着小伙子，异口同声地嘀咕着：“大娘，大娘，不是他妈？陌生人？……”小伙子向她俩微微颔首，代替了回答。
　　 老人与小伙子站在公路边，车子从他们身边轰然离去。老人刚移动一步突然停下，在头上狠拍了一下，惊惊乍乍地说：“哎哟，没买票！”
　　 小伙子笑笑：“车子走远了，没买算了。”
　　 “哎哟，睡死了，怎么不买票，这不成了老痞子？”说后，老人瞪眼看着小伙子，“啊哟，小哥哥，你怎么也睡着啦？你不是在贾庄下吗？过了，早过了！”
　　 “大娘，您睡得好香哟，我一起身不就把您给惊醒了？所以……大娘，您回吧，回头车马上就到，没关系。”小伙子边说边给她递过小包裹。
　　 老人十分愧疚而感激地转了身，移了移脚步。走了一段路，她回头望了望，见小伙子仍站在那里，提高嗓门喊道：“小哥哥，走不掉就到我家，村口的第一家就是——”
　　 “大娘，谢谢您，您老走好——”
　　 小伙子站在一棵樟木树下，阳光斑驳地洒在身上，印出朵朵炫丽、跃动的碎花。不一会儿，回头车在他身边停下，小伙子一个箭步跨上了车。车子风驰电掣般地朝他家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