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短篇 >> 情感小说 >> 脚踩两只船

精品 脚踩两只船


作者:高申杰 布衣,359.2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990发表时间:2017-01-19 22:13:33
摘要:三个青年男女,由于家庭包办和感情不专,最终葬送了爱情和婚姻。


   15岁,不太懂男女事,妈妈就给号了个小丫头(未婚妻),就像人家系红布带号小牲口一样,生怕别人捉去就没有了。小丫头名叫宋小萍,一般场合,没多少人正规地称她宋小萍,都习惯称她大丫。
   大丫家五口人,父母、弟妹。父亲精明能干,家里家外,大事小事,一言九鼎。母亲是个可怜巴巴的农家妇女,身材矮小,整天忙得像觅食的蚂蚁。妹妹身体很弱,10多岁了,鼻涕拉呼的时候多,鼻孔下总是躺着两条亮汪汪的灰白色虫宝宝。农家人穿着寒碜,全身都是破破旧旧的家织布缝制的褂裤,一件“的确良”、“涤卡”布料的衣服都没见过穿。一家一窝黑,人人都是睁眼瞎,大字不识一个。
   我的家也差不多,和尚不嫌秃子丑,也同样穷得叮当响,几毛钱一个工分,哪有不穷的理。好在我妈累死累活给我念书,虽然历经文化大革命没念到真才实学,可在名义上也算上了高中,我是我们那个区的首届高中生。上高中时,有个女生跟我同一截路,三四里光景。女生名叫曹永真,长得特好看,那时我19岁了,心里有想法,情窦大开。既然同一截路,献殷勤机会总会有的,被子我给背,米我给拎,下雨水流湍急不好过,我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引……这么日久天长,磨出爱的火花,虽然彼此封闭在心里,心照不宣,但都有对方,谁也离不开谁。
   大丫比我小3岁,皮肤天生的粗黑,脸上有雀斑,右牙床有个凸起的大虎牙,她一般不笑,纵使非笑不可,常用一只手蒙着,遮丑。
   大丫父母总以为我屈配他们家女儿,所以对我特器重,其程度超过他们家任何一个孩子,只要有人提到我,他们那一双老眼就会笑成一条缝。念高中时,我去他们家的趟数少了下来,最多正月去拜拜年,吃顿饭就匆匆回撤,不管两位老人如何苦苦挽留,终被我“回去看书”冠冕堂皇的理由回绝了,老人一听到回家用功,都不再强求了。
   在报名册上得知,曹永真跟我同龄,19岁正当妙龄,她像成熟的瓜果,身上有一种特有的幽香,好似生来就是香肉。她头发乌黑,皮肤白皙,身材高挑,凹凸有致。历经3个春夏秋冬,我们22岁了,一齐步入毕业季。回乡后,我幸运地当上了民办教师,在小学教书。曹永真家庭背景硬,当了中学老师,并且是党组织纳新对象。
   22岁的曹永真越发漂亮,白嫰滋润的脸庞胜过一轮明月,一对葡萄般的眸子好似会说话。她嗓子特亮,公社组织“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她既是副队长,又是明星演员。
   在全公社,我也算上才子吧,识谱,唯一的一个,拿到生歌就会唱简谱,还能摆弄笛子和二胡。因此,我从20多里之外的下面大队小学抽上公社,进了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并且担任4人小乐队队长。
   宣传队设在永真他们中学,一敞5间的会堂作为排演场,对面的2间作为远道演职人员的寝室。集中排练那阵子,除了晚上不在一起睡,白天与永真天天生活在一起,她的小房间似乎就是我们俩温馨的小家园。队里有两个青年,她的同事,我的情敌,一个叫许虎,一个叫高山,对永真觊觎已久,那自然就对我刻骨嫉恨。我和永真的事,他们总想搅和,像特务一样总想暗地破坏。他们终于瞅到一次机会。这天中午,永真像个家庭主妇,围着一条蓝“的确凉”布围腰,小砧板放在一张破旧课桌子上,卷衣撸袖,挥动菜刀,咬牙瞪眼剁切兔子骨肉,半爿兔子是学校附近她打猎的亲戚家送来的。剁切好之后,她用菜刀将凌乱的骨肉和碎屑铲起,放入小铝锅。她没急着把放铝锅放在煤油炉上点火,而是先把血迹斑斑的砧板和课桌擦洗干净。眼见干净了,便点燃煤油炉一圈炉芯,放上小铝锅,蓝莹莹的火苗开始在锅底下轻盈跳动,她上了一点水,放了盐和酱。一切停当,她急三火四跑到我们男演员寝室,叫我过去帮忙,我跟在她身后,顷刻间吸引了许多羡慕的目光,更招惹了许虎、高山的仇视。到她房间,实际上什么忙也帮不上,也无需帮忙,她是叫我中餐在她那儿吃,有野味口福。我一眼就瞧见煤油炉上的小铝锅,蓝色火焰舔得铝锅咕噜咕噜地吟唱,薄薄的锅盖在蒸汽的顶托下欢愉地跳着圆舞曲,热气香喷喷、鲜吊吊,直往鼻孔钻。烧熟后,她搛一块,吹吹,慢慢放入我口中,问是咸是淡。我口齿不清告诉她正好。她笑笑,灭了火。她从小木柜里拿出两只碗,去食堂打来两碗饭。她房间只有一条凳子,我们擅长因势利导,将课桌抬到床边,她坐在床帮上,我坐在凳子上。她轻轻揭开锅,先搛几块捺到我碗里。我们就笑盈盈地面对面吃着。吃了一会,许虎和高山来了。一进门,二人就夸张地耸鼻子,歇斯底里般大叫大嚷:“我的乖乖,吃野味耶!”“香,好香啊,简直能香遍整个地球啊!”转而,高山就唬我:“别吃着快活,你丈人(岳父)来啦!”他们的声音大得企图让所有的地球人都能听到。
   永真第一次听到我有丈人,一怔,停下筷子,继而莞尔一笑,问:“他丈人?他丈人在哪?”
   “蒙在鼓里是吧,就在公社那边的宋坝村呀,吴小雷没告诉你啊。”许虎殷情地抖动着嘴唇,一边踱步,一边摇头晃脑地说,“他小丫头(爱人)叫大丫,生产队妇女队长。”
   “他小丫头长得富态,这么粗,这么粗。”高山滑稽地做着合抱手势,讨好地望着永真,同时用眼角打我。
   永真愣愣地望着我,咧嘴笑,笑意里藏着很复杂很复杂的成分,像是嘲讽又像是挑战,提高声音说:“哪天带来我看看,给你当参谋。”
   我快速扫视了面前的3个人,眼神都怪怪的,深邃而神秘。而我,窘迫至极。
   其实,所谓的丈人曾经来过学校,永真不认识罢了;我也避着她,跟他到他们家去过几回,跟大丫讲过几次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寻常话,我知道,就这简单而寻常的几句话,足以使大丫兴奋和回味十天半个月。
   贰
   一班少男少女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排练了两个多月,终于在某天得到了公社领导检阅的机会。那天下午,公社的几位领导器宇轩昂、指手画脚地往学校走,宣传队长和学校校长迎了出去,殷勤地将他们引进会堂。台下摆了两排课桌,上面铺了红绸布,那天不允许别人看,观众就几位领导。我们的专场彩排赢得了领导的首肯,他们都很满意,决定正月初一晚开演,首演放到宋坝村。妈呀,那是大丫的家住村啊!听到这一消息,我心里直打鼓,感觉末日来临。这万一大丫、大丫家人与永真碰到一起,捕捉到对方一些秘密,弄出尴尬,弄出不愉快怎么办?要是许虎、高山作梗,把所有的秘密翻箱倒柜曝出来,弄得真相大白,使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是个脚踏两只船的情贼怎么办?
   初一这天终于到来,我像个小偷夹在队伍中进了令我心神不宁的宋坝村。我不敢说话,不敢走动,只是静坐在旮旯处假装看曲谱。
   我们的演出在室外,所谓舞台,就是宋坝村旁一块踏平、稍微高出的坟茔包。坟茔包下方是开阔的荒草摊,面积至少在七八亩。坟茔包按长方形在四角各栽下1根粗毛竹,4方分别横担着1根细水竹,水竹上各挂着1只电灯泡,像4个葫芦纽在寒气袭人的黑暗里放射着猩红的光,光很孱弱,在寒风中颤抖,时明时暗。后一方挂着一块落地大红布,让演员们躲在布后换妆,休息,打情骂俏。我们4人小乐队窝在舞台一隅,定调,调音,看人。我双眼对村边贼溜不歇,看大丫一家人是否出动,其实内心怕看到,但还是情不由衷看个究竟。
   锣鼓家伙哐哐当当响起,直撩得村民们心里发痒,脚心发痒,他们像麻雀出巢,叽叽喳喳向舞台涌来。台下立马嘈杂声起,说话声、小孩啼哭声、吆三呼四的邀约声……不绝于耳。乱七八糟的人头愈聚愈多,密密麻麻地在昏暗光线里攒动。
   老丈人一家!我看到老丈人一家正朝我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实!真是添乱,他们居然坐到我身后!大丫的弟弟、妹妹居然趴着我肩膀看我拉二胡,她的大大(爸爸)、妈妈居然寻话茬找我有一搭没一搭的搭讪,问我坐在台上冷不冷、晚上去不去他们家睡、正月初几到他们家拜年……我不答不好,不答吧太没人情味;答吧,永真的那双眼睛直勾勾一直就没怎么离开过。我深陷芒刺之中。好在大丫没缠我,她是生产队女队长,正屁颠屁颠跟着秃颅男队长一会儿端板凳,一会儿送开水。看着他俩默契劲,我一走神就想起她与秃颅队长的桃色新闻。我真不敢相信,大丫会跟这么个丑八怪上床!秃颅像个倒扣的葫芦瓢,光溜溜,赭红色,一片贫瘠荒芜的大漠戈壁,且又是同姓,虽然出了“五福”,但毕竟在传统观念根深蒂固的农民们看来,这简直就是背经离道的淫乱勾当。
   大概一个钟头之后,大队书记走上台,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锣鼓家伙停止了喧嚣,大队书记沙哑的老鸭嗓子开始在人们的头顶上纷飞。化过妆的曹永真更美,美若天仙,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太不识时务,居然跑到我跟前,将军用棉大衣和黄帆布背包放到我大腿上,还双手抚着我的双膝,仰脸神经兮兮地问我送开水的那个是不是大丫。我的天,她一家人就在我身后,他们肯定听到了!我赶紧给她一句冲:“马上开演,回去准备!”
   她站起身,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开一步,回头朝我一声呸,脸上挂着莫名其妙的笑容,走进后台。
   几个歌舞、“数来宝”、“三句半”之后就穿插曹永真的一首独唱。她的独唱是压台戏,队里考虑穿插进去能提振观众精神,这是基于她不光嗓音好,而且人漂亮,能给观众带来听觉和视觉的双重享受。一阵阵敲铃击玉的嗓音,一串串脆嫩的歌喉,一下子滑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钻入所有人的五脏六腑,观众情绪沸腾,尤其年轻小伙,巴望她站台时间长长的,最好停留不变,他们感觉越长越过瘾,越长越能甜蜜地想入非非。观众有资格、有机会赞叹,陶醉,享受,唯有我不能,我心不在焉,生怕永真又生出事端,爆出出格之举。到底有的,她边唱边向我投来灼人的目光,像照相机上的一束束闪光灯,在我的脸上强有力地唰!唰!唰!我想,大丫一家,还有几百双眼睛肯定都会看到,他们一定看出了其中奥妙,看出了其中深意。
   演出获得成功,首演一炮打响,结束时,观众依依不舍,余味未尽,久久不愿离去,竟然还有少数痴情男子溜到台后,巴巴地盯着永真换装、卸妆。大队书记像赶猪一样粗暴地哄斥:“滚滚滚!快给我滚!”然后领着我们进了那个秃颅寡汉、破了大丫胴体的生产队长家。
   一进门,姑娘们对着4大脸盆猪肉烧白干、两大塑料壶烧酒夸张地“哇”了一声。我也觉得他们队的伙食是有点过头,近于奢侈,我还从来没吃过这样丰盛的大餐,猪肉烧白干竟然可以尽着吃。各方人员一共二十多人,分两桌。大队、生产队、宣传队领导一桌,永真是副队长,自然在这一桌。不知我是小乐队队长,还是他们村的未来姑爷,竟然也安排在领导席。不知大丫出于何种考虑,硬生生挤进了群众席。这就好比围城,有人想出城,有人想进城。大丫出城,许虎和高山毛遂自荐进了城,进了领导席,高山涎皮赖脸地给自己圆场说:“宋队长离开,我们顶缸。”大家坐定,秃颅队长扭开一塑料壶壶盖,往老式陶瓷酒壶里滴溜滴溜倒满酒,又手脚麻利地将每人面前的牛眼睛大的高脚杯斟满,不管你喝不喝,反正见人有杯。酒杯一端起,我立马成了焦点人物。许虎和高山竭力找由头花言巧语劝,什么今天有酒喝是沾姑爷的光呀,什么喝酒姑爷要一马当先呀。秃颅队长也使坏,向他们挤眉弄眼,狼狈为奸,意味十足。我是明眼人,那情势,一看就懂。秃颅队长扭过脑袋往后看,与大丫对了一下眼神,便故意吊高嗓门说:“是呀,姑爷不带头,那就是不给我们宋队长面子。”我哪经过这场面,耳根软,你一杯他一杯,都不拂人面子,往肚里灌呗,灌得龇牙咧嘴。
   “明天还演不演?!”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犹如一颗爆开的炸弹,镇得大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在永真脸上,永真的脸绷得很难看。
   过了许久,人群中才冒出一个大胆许虎,呛声道:“你急什么急,人家宋队长还没发话哩。”
   高山见没人批评他,胆子也大了,跟着阴阳怪气地说:“这是宋小萍宋队长管辖的地盘,她的地盘她做主。”
   曹永真噌地站起身,走了。不一会,她端来两碗饭,一碗放在大队长面前,一碗放在秃颅队长面前;又盛来两碗,一碗放在自己面前,一碗推给我。可我没端饭碗,竟然选择了酒。永真凤眼一瞪,饭碗一丢,筷子一扔,拽下墙壁木桩上的黄色帆布背包,扳开大门,悻悻走了。无论怎么喊,她都不回头。
   她走了之后,我像猪八戒掉进盘丝洞,无法摆脱许虎、高山、秃颅队长和迎合他们的那些人,一张张嘴巴是那么的滑溜,一双双眼睛是那么的热切,到后来我索性破罐子破摔,喝酒如喝水。
   终于散席了,在乐队的3个队友的搀扶下,我仄仄歪歪总算回到学校。永真的房间是黑的,恐怕睡下多时吧。我走到门前,伸出手,立刻收回,侧耳静听,听到翻身时木床吱吱嘎嘎声,我再次伸出手,在门上轻轻叩叩。
   “谁呀?!”听得出曹永真大气未消的气势,吐字特别的凝重。

共 10537 字 3 页 首页123
转到
【编者按】一场时过境迁的荒唐情事。我、大丫、曹永真当事三方因种种原因都脚踩了两只船,悲剧的产生便是不言而喻的了。文章叙述的年代虽已远去,但用情不专、朝三暮四,或者屈服于父母之命、传统束缚,低首下心服臣客观压力,致使思想和行为产生两极分化的事例比比皆是。这里有当事人对情缘认识一叶障目有关,也有主观意识纵情泛滥致行为不俭点作崇。以年轻为本钱,肆意挥霍青春,也许此时洋洋自得春风满面;可谁会知晓,翻过岁月的坎,彼时的记忆会不会疼。纵观红尘,举凡游戏情事者,损人又损己是必然的归宿。透过文字表象,读者可以思索文字背后应该有所警示的东西。推荐阅读。【编辑:古月银河】【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7012023】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古月银河        2017-01-19 22:14:49
  透过文字表象,读者可以思索文字背后应该有所警示的东西。问好作者,远握致安。
差不多共和国同岁,历经大跃进、文革、改革中沦为下岗失业人,闲来无事码点文字,消费时光,见证沧桑。
回复1 楼        文友:高申杰        2017-01-20 09:27:21
  不好意思,让您浪费眼力了。
共 1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