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冬之恋曲”征文】冬季里的故亊(小说)
一
进入冬季以来,心里总觉着有些蠢蠢欲动,就好像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又似乎有什么事情需我来等,但细细思量,却是什么都没有。
冬日昼短,可能周末午饭较晚的缘故,午饭过后在屋里转悠似乎没过多久,屋内已有些昏暗起来。此时,我心里又似有些躁动不安。看一眼窗外阴沉着的天气,似欲近黄昏,又似欲下雪的样子。其实,也才下午四点多些。
“上山转转去。”躁动中思量着左右无事,这念头越来越强烈。这样想着,脑海中随即就浮现出那山里的景象,似乎,那山里飘飘洒洒已满山是雪了。
“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长空雪乱飘,改尽江山旧……”念着这些句子,就出门了。上山的路并不远,实际上宿舍就建在山角下,出了院门就是山了。
那条通往山里的小路弯转细长,路旁长有野草及一簇一簇的荆柯,此刻,野草是已经枯黄,而一簇一簇的荆柯还挂着曲卷的叶子,在风中摇曳着。我喜欢这条山路,有事没事就来此走上一趟。
在那山腰间的枫树林停下脚步,这儿一切都熟悉极了,既使闭上眼睛,周围的一草一木都能了然于心。然而此刻,树上的枫叶几乎落尽,枯黄的叶子散落于地,又被风吹成堆儿,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在风中颤动着,透出一派萧杀景象,我知道已经进入冬季了。
冬季,是一个令我特别向往的季节。因为,一到冬季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情绪令我躁动兴奋,这状况几乎成了习惯。“或许这一切都源于有太多的事情发生于冬季的缘故吧?”此刻,在这北风凛冽的山林中,我这样默想着,那莫名的情绪,又令我无来由地躁动兴奋起来,思绪也随之飘荡而去……
二
我出生时是在冬季,长大后,穿上军装参军是在冬季,当上班长是在冬季,就连后来脱下军装回到地方,也是在冬季,我初恋的故事也发生在冬季。
这事过去已很有些年头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尘封着,尘封到了心底,倒不是因为怕羞不说,实在是故事的过程有些近于荒唐,结局也有些苦涩罢了。
那是入伍后的第三年,记得,快要过元旦了,那日,排里是我值班,夜里九点至十一点的值勤也是我。整九点,我吹响了熄灯哨,很快楼里便安静下来,“丁零零……”值班电话响了。
“警卫排,请讲!”我拿起话筒习惯性地起身立正说道。
“z班长,是我,有线连守机排施笑嘉。”是女声且带着悦耳江南口音,我认识她,所以眼前立刻浮现出她的身影:娇小的腰身,白净的面容,圆圆的脸庞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细眉下长着长长的睫毛,齐耳的娃娃头式十分整齐,嘴角永远挂着笑意。
我心里不由地扑扑直跳,“噢,你好。”
良久,才又传过声来:“我们连要与你们赛球。”
听着话筒悦耳的江南女声,我急跳的心稍安了些,却又有些费解,在营区,连队间进行球赛是常有的事,与她们连也打过比赛,但那一般都是她们连首长联系,这回怎么是她来说这事?
心里紧着翻腾着答案,却想不明,就说:“是,这事我知道,你连长下午来过电话。”说完我有些后悔,隐隐觉这是在封堵对方继续说话。
“那,那就这样。”电话果然挂了,我紧握话筒的手已握出汗来,放下电话,心里很有些懊恼,以为应该找话多聊会。
在查哨的路上,心里仍翻腾着刚才电话中的对话,同时,眼前又不断翻腾出对她仅有的一点了解与交往。
她好像与我是同年兵,是由军区空军机关调来的,引来男兵们的关注,我也会关注她,哪怕是偷偷地关注,但我私下以为,在回应我们这一大堆男兵目光时,我会自以为是地以为她看的应该是我。或许,正是我的这些自以为是的自信慢慢地凝聚多了,以致发生了那近于荒唐的故事。
与她之间,除了相遇时的眼神,这次电话中的交流还是第一次,因此很有些心动,这之前还有过一次心动。记得早前有一日中午,午饭后,是我在机关大门处站岗,持枪笔直站在哨位上,头上的汗水很快便冲破帽沿淌了下来,两眼的睫毛上也沾着汗水,很不舒服,身上是早已汗透,但是不能擦的。按照军规,军人立正时,即使雷打,也不得动的。那时是新兵,对自己要求很严,一切都标准得很,还没学会可以趁无人时悄悄擦下脸上的汗水,而是一直都那么挺着。只本能地使劲眨着眼睛,结果是眼睛越发模糊。然而,就在这模糊中发现一个女兵正在对着我的那栋楼的走廊窗户旁凝视着我,尽管汗水模糊了双眼,但我知道那一定是她,是施笑嘉,见此,心中不禁一震,又不禁猛眨下眼睛转头向她看去,果然是她,白净的面容,圆圆的脸庞,齐耳的娃娃头式十分整齐,伫立在那窗户旁边凝视着我。四目乍一相聚,却倏然隐去。那一刻,第一次真切体验到怦然心跳的感觉。
三个岗哨查完也才十点多,此时,夜空中又飘起了细雨,在两旁长有玉兰树的小径上,淡淡的路灯光亮透过玉兰树隙洒落下来,使营区的夜色有种梦幻般的迷蒙。此时正是玉兰花开季节,阵阵玉兰花香,在夜风微动中溢出,袭满了小径和小径周围的夜空。在这样的夜色里,心情有些难以言状,那是一种莫名的东西在萌动,还有那颗心突然间就莫名其妙地扑扑直跳起来,激情燃烧起来,大有纵赴万死也必须干点事情的欲望。
三
回到排里,便直奔二班长寝室,二班长也正好接我的班。
二班长是四川人,整一米八的身高,国字脸,剑眉,颇有阳刚之气。他与我是同年兵,一起提的副班长,又一起提了班长,还写得一手好字。记得刚入伍的那个元旦,排里的黑板报就是他主办的,写的居然是我们排楼前那一排整齐的冬青,而且以冬青四季不败的特性来喻意和激励人生,笔调含蓄,励志分明,很使我眼热。
在部队人人要求上进是普遍现象,尤其农村兵,都想通过在部队的努力以改变自己的人生命运,而在我们排里,二班长和我算是进步快的,可以这样说如果排里有“提干”机会,差不多是舍他便是我,非我即是他。这一点,我俩之间也都心照不宣,所以,私下里也在暗暗较劲,虽没有剑拔驽张,但却很有那么一点意思,然而想不到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互较劲之后,却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心知己,算得上是那种既是对手又是朋友的关系。他曾说过这样一段话:“对手之间,真正的朋友是不多见的,能做到相互以礼相待已是不易。进而做到知心又相互包容相互欣赏,就更是难上加难了。”说完,还瞅着我笑眯眯又说:“我看咱俩就有那么点意思。”
“你要是个女的该多好。”听他说完,我也笑脒眯瞅着他说道。
“龟儿子,你才女的咧!”
……
“起来起来。”进了二班长宿舍,见他躺在床上,我知他没睡着,锨开了他的被子说:“该起来接岗了。”
“个龟儿子,哪里到点了?”二班长低声嘟囔着不起来,翻个身又裹紧被子,“想心事呢,别惹我!”
“起来!”我把他硬拽起来,“老子有事跟你商量!”
“老子也有事跟你说。”说着穿好了军装,从枕旁拎起手枪又捞起床上的军大衣,便与我往排里的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在二楼的尽里头,一向比较安静,此时,就更加安静。进门后我打开灯在椅子上坐下,心咚咚乱跳,不知如何开口。他站在我对面,军大衣已穿在身上,只还没有扣上衣扣,手枪单肩挎着,垂在腰际,脸色微红,似也正欲开口。
“有个事想……你先说。”我正要对他说出我的心事,见他欲言,便改口说道。
“你先。”他也隔着桌子坐下。
看着他,我觉得还是少些罗嗦单刀直入的好,“施笑嘉……”我怕他不知我说的是谁,又补充道:“有线连守机排的施笑嘉,我很有些意思,你得帮我……”
“谁?你说谁?”二班长不待我说完,过电似的站起身来眼睛惊瞪着问我,“施笑嘉?”接着斩钉截铁说道:“不行!”
这次轮到我惊瞪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我心仪她很久了,她是我的。”二班长一边渡着步子一边殷切地对我说道。
听他话后,我盯着他来回渡着的步子,心里一阵阵作痛,叹息着低着头问他:“你和她好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亊啊?”
“不,不!还没有,这事存在心里很久了,这几天一直想着要找你商量……”说着无奈的仰起脸对着天花板叹气。
听到这里,我似于绝处看到希望,不由地“嘘”了一口气,复又燃起希望火焰,然后直视着他说:“那凭什么说她就是你的?”
“她就是我的,我心仪她很久了。”
见他如此说,我也掷地有声地说道:“话不能这么说,你心仪她,她就是你的,那我呢?我更心仪于她,她是不是更是我的?”说完又接着问道:“你找过她?与她接触过?”
“还没有。”他回道,接着紧盯着我问:“你和她谈过?”
“也没有。”
见我说完后不再开口,只是沉默,二班长复又仰起脸对着天花板,良久言道:“那好,这事到目前为止,咱俩同在一个起跑线上。从今往后,咱们战友归战友,这事归这事,你有本事是你的,我有本事是我的,不碍战友情谊,如何?”
“不行!不妥!”我低沉着答道,因为我觉着,虽然他说的办法也不失为没办法的办法,可我总觉着有些不妥,但一时又说不出哪里不妥,所以回绝。
“哪里不妥?”
“说不出,就是觉着不妥。”
“说不妥,又说不出哪不妥,你不是怕了吧?”
和二班长之间,平时相互虽然交好,说话也极其随便无忌,但彼此伤自尊的话还从沒有过,所以,此刻在这本以艰难的谈话中,听他说出“我怕了”这样伤自尊的话来,就觉着一股血气顶上头来,盛怒中顺手把枪拍在桌上,怒道:“我怕了?”
“要动枪?”此时,二班长有些误会了,因当时确实话不投机,见我把枪拍在桌上,他便一手摸枪一手指着我厉声喝道。
我见他如此紧张又如此误会于我,气急中把桌上的枪狠狠推出一边,也厉声言道:“二班长,太过分了,你我是战友,动什么抢啊?我不过是气急而巳,你这什么话呀你?”
此时,二班长可能也识意到确实误会了,话也说得过重,于是走过来拍拍我肩说:“对不起,是我误会了。”等我俩都坐下之后,看着我他又说:“这事到底怎么办?”
我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苦笑,无奈地沉默着。
“既然动了枪,还是用枪来解决。”不知沉默了多久,二班长边说边拿起自己的枪端祥着,又起身把我那把抢拿过来塞回我手里,接着又说:“上个星期天,排长和三班长去靶场校枪了,准备打靶时用,咱俩都没去,排长答应了,咱俩也可以去校校自己的枪,打几发过过枪瘾,但要绝对注意安全。咱们打靶吧,胜者帝王败者寇,若你赢,我主动撤出,若我赢,你也一样。”说着抬起头来用眼神征询我的意见。
四
机关大院紧挨着一座山,名叫芝山,山上满是相思树,沿山梁向市郊走去,过一片甘蔗地,再跨过一条小溪上了那个土坡就到了靶场。靶场是我们常来的地方,打靶时自不必说,就连平时的射击训练也是在这里进行,情况十分熟悉,知道这里平时并无人看管。在去靶场的路上,谁也不说一句话,都默默地想着心事。来时,怕目标太大,没有扛靶,只拿了两张靶纸叠好揣在口袋里;手枪是去了枪套,别在腰间,所以,没有人能看出我们带枪外出,也更不会有人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
到了场地,靶纸展开贴在泥墙上,然后,退后五十步,两人站好。
“谁先来?”我征询他的意见。
“你吧。”
我也不推辞跨上一步,子弹上膛后便举起了枪。
“等下!”他拦住我问:“打几发?”
“五发,我只有五发多余的子弹。”我说道。
“不行,我只三发!”
“那就每人四发。”我转过身对他边说边退出了弹夹,卸下一粒子弹递过后弹夹复又顶进枪内,接着,举枪,屏息,瞄准,射击,“叭!叭!叭!叭!”四粒子弹很快射出,然后,一同验靶,两发擦边八环,两发七环,因打的是手枪,五十多米的距离,这个成绩也算不错,我见他点点头,心里想:“要是他打得比这还好,那也是天意。”思到此处,心里忽然觉得无论接下来结果如何,一切都能放下了。
但只见他直直站着,那张方方的国字脸似在想着什么,只是不开枪,我颇感有些诧异,良久,才“叭叭叭叭”地连声枪响,听着枪声,我“嘘”了口气,正要与他前去验靶,他却一直站立不动,斜望着天际像塑像一般。
“不必验了,我输了。”表情是颇有些苍凉。
我惊愕地看着他,心里很感意外,隐隐有些胜之不武。
“这是什么话?无论谁输谁赢,咱们都堂堂正正,你这算什么?”对于他的认输,此时我已有些愤然不止,坚持要前去验靶。
“怎么?你一定要见我打得一蹋糊涂才肯罢休?”语调也有些愤然,缓了缓又低头说道:“好了,你赢了。”说着已转身向来路走去,我有些左右为难,见他已然走远,只好回转脚步追上他并肩而行,心里却狐疑不止。
在回去的路上,虽然走得很慢,可谁也没有一句话,下了土坡,跨过小溪,直走到芝山中那处常来的长满相思树的山岗,才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在岗上,二班长一边拿出烟一边望着远处说:“你龟儿子枪打得不错。”顿了顿又说:“球也比我打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