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前记：
　　 散文之美，在于揭开心灵的隐讳，你微笑着流泪。
　　 这是一个令我终生难忘的日子。
　　 2009年6月12日晚上9点30分左右，我们家明天就该机不可失地抢收麦子，一个空前紧张激动的日子。
　　 爹看着电视，忽然出现心衰的前兆。他这次旧病重犯，我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典型的二次心肌梗塞合并急性心衰！去年冬天在县医院心内科第一次抢救时，就已被铁定为“死刑”瞬间“执行”。这次究竟何去何从，我明智地选择了“桓台县中医院”死马当活马医——中医院相比县医院的收取费矮一截，再说这十几年来，由于乡亲舅张玉波和张若东叔两位先达在这个医院供职而爱屋及乌的缘故，我和它有种茶壶里煮饺子——有嘴倒不出的绵绵情意，仿佛一个“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情人。退到坟底的最坏打算，爹真是不可救药了，我可以说动玉波舅和若东叔的关系，把徒增浪费的抢救费和时间果断地节省下来，以打发爹漂漂亮亮地驾鹤西去。
　　 中医院接诊的救护车不到15分钟就赶到了我家。这速度在这个万恶的夜里真够火速的，沿途的公路上已然晒满千家万户的麦子，严重威胁着快车行驶的安全，我因此怀疑这司机是不是开飞机的正驾驶。
　　 爹开始出现休克现象。那个年经英俊的接诊医生和那个芳华秀美的护士当机立断，把爹直接送到内二科的病房来，由陈红医师和那个自恃“共产党员”而绝不“出卖”自己姓名的年轻护士接手抢救。爹已经神志不清，嘴里流出丝丝拉拉的涎水，之后翻涌出开锅一样的白沫，刹那间窒息的危机状态触目惊心。再看陈红医师长得那么年轻文弱，宛如一棵婷婷纤纤的兰花草，比苦命的林黛玉还弱不禁风，她能打跑自古就所向披靡的死神，把爹拯救的转危为安来？时间和生命在这一刻千钧一发而弥足珍贵！
　　 我旁观的心惊肉跳却爱莫能助，窗外的夜色是死神肆虐蚕食爹生命的恐怖面孔，甚至都能听到它嘎嘣嘎嘣嚼食骨头的嚣张声。
　　 内二科主任巩曰明如神地悄然而至。这个气质温文尔雅象周郎、又老谋深算诸葛亮的风华儒将，让我油然萌生出一见如故的亲切感和信赖感，并因此愤恨《天下无贼》的摄制组当初为什么不选拔他去出演黎叔？相信他一定比葛优那个老名牌塑造得还经典！他久经沙场而镇定自若的指导，使陈医师和那个“党员”护士的抢救步骤更加行之有效。
　　 爹的肺积水开始不住地吐出，我和弟弟措手不及，他呕然吐脏了雪白的床单枕头，还搭上一地污秽肮脏不堪，把我惶恐的汗颜不已。巩主任可比黎叔厚道地吩咐我：“让他（尽量）吐，你先照顾好他，别掉下床来，等他吐完了再说！”我下意识地惟命是从。眼睁睁地看着爹畅快淋漓地吐罢，那番遍地肮脏和秽气毫不逊色卫生间的壮烈。巩主任比诸葛亮还鬼神莫测地笑着说：“他这样就好多了！”那个比林黛玉还娇媚动人的陈医师和那个身手健美的“党员”护士，已经给爹尽数用上了相关药械和监测仪器，爹的危象开始空前的缓解。然而此时毕竟是黑暗肆虐的午夜，生命会出现奇迹的曙光还沉沉不见。
　　 间或藐视着那万恶的夜色，我忽然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悲痛，我认定这是爹的大限之日，我和爹这40余年的爱恨情仇将就此彻底结束！这40年的时光究竟是一种什么意义地罄竹难书，即使铁石心肠的泥塑木雕，也伤感地肝肠寸断！我欲哭无泪：人类的诞生和存在是造物主的唯美杰作，也是自然界的绝对奇迹，同时也是老天弄人的恶作剧。至于生命的底色和最终结果，从诞生时的第一声哭就已注定是灰色的，这一生必须经过多少痛苦的劫难，才能真正“得道成佛”，而“得道成佛”的时刻却是尸化为土的前兆。爹似乎已到“得道成佛”之年，再妙手回春的医生只能治得了病，却救不了他的命。
　　 既然人的生老病死，绝非人为所能扭转的自然规律，那我们何须再有面对死别无济于事的悲哀？生者尽其孝，逝去不哭叫！坚强而从容地接受这种最无奈的命运安排，才是人生最明智的选择！于是，当陈医师接下来向我下《病危通知书》的时候，我百感交集地接受下来。我提了两个根本不合实际的建议，以图自慰一下不能救生爹的愧疚：转院和手术治疗。
　　 那个忽然比黎叔还可恶可恨的巩主任却破灭了我这个最后的奢望：“这病，到哪个医院也是这个统一的治疗方式，手术治疗更不可取，他连麻醉这一关都过不了！”
　　 这是千真万确的行话实情！
　　 他接着自信地安慰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的！”我因此越加确定这个戴眼镜的诸葛亮，真是老谋深算得太狡猾：他和全体医护人员不是没有能力抢救的爹“再生一回”，而是担心在因人而宜的用药过程中，万一出现个三长两短，他会有负于我们全家人的殷殷期望。我于是和他敲定“孤注一掷”的决心：如果这次花费狠大的抢救一旦失败，我会认为这是孝顺给爹的最后一笔养老费无怨无悔！至于失败的责任，由万恶的老天一肩承担！林黛玉似的陈医师这才轻松下来，继续倾尽所能地关注我爹的病情通宵达旦。
　　 我紧张地看着反应爹生命信息的监视器，那些瞬息万变的数据究竟意味着什么，我早已洞悉。极度心衰导致的痛苦使爹冷汗不绝，他的生气几乎被该死的死神全部吞噬去了。
　　 天色在不知不觉间灿然大亮，这是6月13日星期六的早上，一个很好的收麦天气。上班的时间还不到，那个比日理万机的诸葛亮还命苦的巩主任，带着一脸倦容来关注我爹的病情。爹不适宜导尿管，几次漏尿尿透了床单肮脏不堪，我羞赧地无地自容：这都是我照料不周的罪行！巩主任却比父兄还可亲地说：“只要他能尿得出来就行！床单脏了，马上换！”
　　 以十多年来还是那张率真机灵的娃娃脸、辈分已属大姐大的周丽丽，和朝气蓬勃如龙马、直言快语弹琵琶的郭娜，温文细心如家妹、别样妩媚解语花的吴凤华，老成持重如贤嫂、童声笑语闹芳华的张俊华为代表的那些“不长翅膀的白衣天使”们，大约转业去当紧急出警的消防员都出类拔萃，她们一天不到晌午就及时地给我爹换了4次床单。我钦佩地叹为观止：她们还都是含苞怒放的芳华美女，或是冰清玉洁的争艳鲜花，即使职业所致，也不至于把我这个亲生儿子才做的这种脏事全部代劳！由此诸多亲人般的关爱，足见本院的职业素质，在王克平院长的领导下今非昔比，某些人冷眼偏见的流言蜚语不攻自破。
　　 爹的病情一连3天不容乐观。在这漫长又短暂的3天里，他每天下午都会迸发那种命悬蛛丝的危象触目惊心。6月15日（阴历5月23）星期一下午那次尤其厉害，都把那个诸葛亮似的巩主任和全体医师紧张地差点晕过去。我也恨不得效仿那些求生无望而破釜沉舟的特种兵处理病危战友的方式，给爹一个痛快的解脱一了百了！巩主任和全体医护对爹的监护部署更加积极主动起来。
　　 第二天轮班接手爹的主治医师是于红霞，一个勤谨朴实碧玉花、精明强干家常话，若使沙场跃骏马、雷厉风行女哪吒的医师。这天下午，她一看到爹又要出现病危的苗头，当即和同班护士吴凤华着手抢救防微杜渐，这个切实有效的防治措施，被第二天轮班接手的耿殿生医师延续地更完善完美。
　　 耿医师是这个科里排列在巩主任和高主任之下的第三名男医师，也是唯一一名最年轻有为、前程不可限量的男医师，典型的满腹经纶又敦实纯朴的本科大学生。他按部就班地给我爹体检完毕，亲切地一如我兄弟一样站在床前，详细解说了爹的得病原因，和当今中外各种先进的治疗方式，以及本科正在实施的相应措施。爹激动地问：“我这病还有好？”耿医师自信地笑着说：“大爷你放心吧，我们会尽力让您老尽早康复出院，还少花钱的！”这安慰无异于一支无与伦比的灵丹妙药，把爹欣喜得首先从精神上健康如故起来，当夜又安定地睡了一个好觉，起死回生的奇迹开始明显地出现，我总算可以轻松地打个盹了。
　　 当我神经质地睁眼来时，天已大亮到9点，巩主任他们早已常规地查过房去，爹的吊瓶已经打了大半，吴凤华护士正在默默地给爹静脉注射。我一骨碌坐起来，羞赧地面红耳赤：这是伺候病危爹的样子嘛々
　　 吴凤华友善地笑着说：“你睡得可真香！你一个人也够累的，还想睡就睡吧，我和大家给你看着呢！”
　　 危难之时怕孤单，一句知音三春暖，我只有兄弟两个，我弟弟和母亲与这同时在家里忙着抢收过麦，家务活多的放下筢子就是扫帚，再苦再累，谁也帮不了谁。我因此对这个温文秀美如家妹的护士好感的耿耿于怀。郭娜依旧那种朝气蓬勃的龙马精神，来送中午吃的口服药，她一副惊奇的样子打趣说：“睡醒了？”我羞赧地笑笑，非常羡慕她这种阳光精神，如果我也能保持着她这种充沛高涨的精神，何愁不能大功告成、洗尽羞耻々
　　 今夜轮班接手爹的主治医师叫魏海霞，一个武松拜倒智慧下、关公敬佩女华佗；童声笑语小甜瓜、莫把奇葩当菜花的医师——直到今天我才得知她居然和我同龄，并且早已是颇有建树的中医副主任医师，可比我这个半瓶子醋的江湖郎中光彩照人多了！她知心地安慰我爹：“大爷你放心，别着急，别胡思乱想！等咱们再把你的血压控制一下，你就可以出院了”爹高兴地哈哈大笑，能自理生活的希望与日俱增。
　　 光阴似箭又度日如年的10天后，爹能自己下床走到窗前，眺望这个阳光明媚的精彩世界了，他激动地热泪盈眶：“活着，真好！”我和母亲以及全家人庆幸地连翘大拇指：我们当初信任本院是正确的！那个“巩氏孔明诸葛亮”的主任和全体医护人员还就是偷鸡不叫——确实有一套。
　　 明天就要告别这个温馨如家的医院，回家去过平凡平静的日子了。夜里激动得久久不能入眠，我凭窗欣赏那豁然美丽起来的夜色：生命本身没有多大的意义！他应该只是造物主给予这个自然界的一种活力，一种能产生欣欣向荣的壮丽景观的蓬勃活力！他所以被人们所珍惜所怀念所瞻仰，是生命注定履行的使命和成就，有益于人类社会的健康发展，他存在的价值让人不能缺少，他所奉献的爱深深地感动了后人——诚如大到开国领袖毛泽东那代万古流芳的伟人，小到爹这种名不见经传的乡村小人物！
　　 爹这次死里逃生来的奇迹，毫无疑问是巩曰明主任正确领导着全体医护人员——陈红、于红霞、魏海霞、耿殿生等主治医师，和以郭娜、吴凤华、周丽丽、张俊华、王金美、张敏为代表的白衣天使们齐心协力创造的！我是不是应该感谢感谢这群救命恩人呢？尽管爹从此除了这样风蚀残年待黄昏，别无作为和意义，而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叫活着，我们就是一个完整的家，就是那些孤寡老人眼红不已的人伦幸福。
　　 他们都是有偿工作的，我们在医药费上毫不亏欠他，何须再自作多情地表示感谢？
　　 此说有一定的道理，却不足一取。纵观古今中外，十有八九的好人，在给人最好最大帮助的同时，却难有足够的经济资本支持他继续发扬光大！他们在向人类社会做出突出贡献之后，需要获取相应的报酬，来支持他继续精益求精地深造学习，以使他建立应有的幸福家庭，享受人人共性的天伦之乐、天公地道！
　　 我所以赞美巩曰明主任所帅的这群可亲可爱的医护人员，最注重他们这个职业的特殊性，是竭尽所能地治病救人，还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图财害命？我们的生死存亡在这一念之间立竿见影！爹这次奇迹的再生，足以说明巩主任所领导的这支医护队伍，始终凭着人道的良心和高尚的职业道德，一丝不苟地拯救，才使我们具备了战胜疾病痛苦、延续美好生活的能力！他们这份骄人的杰作，足可以与救世主的功绩相媲美，足可以堪称杏林中的中流砥柱！
　　 自以为有钱有派头有身份的达官贵人，未必值得我们为他歌功颂德；像巩主任这些给予我们第二次生命，却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医护人员，却会让我们感激一生刻骨铭心：多少帝王无所闻，扁鹊华佗传古今。
　　 医者如是父母心，笑看阎王泪沾襟。
　　 合家欢乐莫忘记，再生大恩属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