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希望】冬日童年 (散文)
寒冷的北风刮在脸上,刀割一般。很是奇怪,这份彻骨的冷非但没有让我感觉不适,反而滋生一种真实而又踏实的况味。儿时的一些和冬天有关的记忆一一跃出脑海,温暖、甜蜜……
【一】溜冰
小时候的事总是很奇怪。越是没得穿,天越冷。
记忆中,村里有两个大汪和几个小坝牛汪。这些大大小小的“汪”都是村里人自己挖的,为的是生活方便。东、西两个大汪,专供村里人日常浇园、洗衣之用,当然里面也养了鱼。而几个小坝牛汪则是各大队里供牛洗澡用的。在那个没有机器的年代,牛可是耕种的主力。所以,牛的地位固然显赫。牛棚、牛槽、坝牛汪、专职的牛倌和饲养员每个大队都一应俱全。
每值天旱,村里的人们都到汪里挑水浇园。所以,临近菜园的汪沿都被踩出一条条结实的小路,每天下午或早上,挑水的人络绎不绝。他们高高挽着裤腿,打着赤脚,把湿湿的地面踩得啪啪响。菜园里的菜蔬喝足了水,可着劲地长,回报人们一片碧绿。
靠近住宅的汪沿,一溜摆满大小不一的光滑石头,那是婶子大娘们洗衣服的地方。每天早晨,人们勤劳的捣衣声伴着袅袅炊烟在村子上空飘荡,将村子装点得恬淡、祥和。吃过早饭后,洗衣服的人多起来,小孩闲着没事,都会过来凑热闹,赤脚坐在石头上,任汪里的小鱼把脚咬得痒痒。
冬天一到,寒冷的北风便憋足了劲儿猛吹,吹得干硬的黄土地白亮不说还裂开了口子,踩在上面就像踩在石头上一般“咚咚”作响;吹得汪里的水再也打不起褶皱,一个激灵结起冰。天越来越冷,冰越结越厚。最终,整个大汪结成一个厚厚的玻璃体,明晃晃、亮堂堂,太阳一照,俨然一面亮闪闪的大镜子,对我们有魔幻般的诱惑。
孩子就是孩子,天再冷也不怕,鼻涕冻出来,沿袖口一擦便完事。“小孩腚上三把火”,冷算什么。只要没事,就往大汪跑。那时,大人总有忙不完的事,根本没工夫管我们,甚至连我们的学习,都从不过问。
我们在冰上玩得忘乎所以。那时,没有玩具,我们总能变着花样玩转我们的童年。一把椅子,系上长长的围脖,一个坐,一个拉;要么就一个坐,一个猛地往前推;要么是一把铁锹,一个双手攥住铁锹把,蹲在铁锹面上,另一个握着铁锹把转圈;要是没有任何工具,还可以一个人单溜,摆好姿势,双脚猛地往后蹬,借着惯性,人便往前漂移……飞一般的感觉让我们欢笑不止,尖叫声、打闹声响彻云霄,整个汪面被我们闹腾成一个欢乐的海洋。
当然,不是每次都这么开心幸运,也有失手的时候。常常是一个趔趄摔倒在冰面上,伴着“咚”的一声,眼冒金星,硬撑着赶忙爬起来。疼倒不要紧,要紧的是被别人看到笑话。最狼狈的是掉到冰窟窿里,那份丢人味儿,让人想死的心都有。挨冻不说,回家非打即骂。爹不在家便是万幸了,娘常常是骂归骂,照样极心疼地放下手里的活计,忙着把湿透的棉裤、棉鞋脱下来,快速把我塞进被窝,点起火给我烤棉裤,因为每人只有一身棉衣,一双棉鞋,根本没得换。我缩在被窝里看着娘把手中的棉衣快速在火上翻过该倒过去,水蒸气从湿湿的棉裤上冒出,先是丝丝缕缕,然后是开了锅一般,整团整团地上升,娘焦急的面容在蒸腾的雾气中仿佛圣母一般慈祥可亲。棉裤上常常会有被烤焦的痕迹,露出焦黄的棉絮,每每把娘心疼得要命。
等棉衣干了,我们照样一转身又去了大汪。
冬天里,我们的激情仿佛只有在溜冰这件事上才能尽情释放。
【二】爆米花
每到冬天,我都会对爆米花有种说不出的情愫。虽然街市上各种口味的爆米花都有出售,什么巧克力味的、奶油的、麻辣的……可是,我却再也吃不出童年爆米花那种特有的香脆味道,我越来越怀念儿时的爆米花。
那时的冬天总是特别冷。一到深冬,呼呼的北风把整个村庄乃至田野都涤荡一空,到处是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
有太阳的午后,村里总弥漫着炸爆米花的浓香。只要是放假,我们几个小孩都会小猫嗅到腥味一般追随那香味而去。
在一个避风的地方,一位头戴旧棉帽,浑身抹得灰头土脑的老人端坐在那里,他的两个帽耳朵总是一个翘起,一个耷拉下来,他总是不徐不疾地忙碌着。一只手一前一后有节奏地拉着风箱,另一只手摇着乌黑如炮弹一般的爆米花机子。风吹得火苗直往上蹿,将爆米花机子燎得乌黑乌黑。老人那张长期饱受烟熏火燎的黑红脸膛,总让我和他的黑咕隆咚的爆米花机子联系在一起,是岁月的烟火熏黑了他的脸吧?
我们目不转睛地盯着老人,只要看到他停下手里的活计,我们便知道时到了。不等老人交代,我们便赶忙后退几步。只见老人将一腿弓起,半蹲着身子,摆出放炮的姿势。他拿起一根铁棍子插进爆米花机盖子上的洞里,将口对准一个长长的铁笼子,老人此时的样子很是庄严肃穆,甚至威风凛凛,好似一个准备发炮的炮手。我们也迅速捂紧耳朵,腿脚却舍不得挪动太远,只得将身体努力后撤,那样子很是滑稽。在我们惊悚、紧张的等待中,“砰”得一声巨响后,伴随着一阵浓雾,一团浓香扑鼻而来,白花花的爆米花将整个铁笼子顷刻间装满。同时,一些漏网之鱼飞得到处都是,我们一哄而散,迅速捡拾起一个个硕大蓬起的爆米花,那份欢喜无语言表。每放一炮,我们都能捡到一大把,取一颗放到嘴里,花儿一般的爆米花香、脆、甜,那香喷喷的味道至今令人回味久久。
犹记得,每次过年,爹娘都会给我们一些干透的金黄的玉米粒和几毛钱,让我们去炸爆米花。我们便活蹦乱跳地拿着簸箕去排队。那些装有玉米的碗或瓢被老人接过去,在地上一字儿摆开,看着长长一排,老人脸上露出高兴的表情,他该是对今天的生意较为满意吧?他不慌不忙地一份份忙碌起来。
在我们焦急的等待中,终于临到我们。只见老人把碗里的玉米倒进他作为量器的搪瓷茶缸里量一下多少,然后小心翼翼地倒进乌黑的炸玉米花的机子里,再加进一点糖精,做好这些,他便盖上盖子,拿出一根铁棍子,插进桶盖上的一个栓子上,再熟练地把盖子用力拧紧。轻轻一推,椭圆形葫芦状的爆米花机子便轻巧地滑进铁架里。接着,老人便一只手摇起手柄让煤火旺起来,另一只手抓住爆米花机子的把手,两边一起摇。老人边摇边目不转睛地看机子上的压力表,当老人摇柄的速度变慢了的时候,我们知道调节火候的时候到了。用不了多久,老人便停止一切,准备放炮。这次,我们再也不用去抢食地上的玉米花,在大家艳羡的目光中,我们小心翼翼地端着满满一簸箕爆米花,心中的欢喜膨胀得比爆米花还要饱满。
回到家,我们专拣最大的吃,要么就抓起一把,一仰头,一下子捂进嘴里。娘每每在我们身边提醒说:“慢慢吃,没有人抢。”在我们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娘便收起来,用一个大塑料袋装好,并扎紧口,让我们留着以后吃。
于是,那些香喷喷的爆米花便一日日香甜着我们的童年时光。
岁月如梭,如今,爹娘已永远离开了我们;村里两个大汪已没有存在的必要,被人们填平;各种好吃的应用尽有,想吃爆米花,在家里就可以自己爆,爆米花老人的行当也已成为时代的产物。
再也见不到爹娘慈祥的面容和那天然的宽阔溜冰场,爆米花老人“两鬓苍苍十指黑”的身影也早已无处追寻,可是童年溜冰的欢声笑语和娘给我烤棉衣的温暖以及爆米花的浓香却永远地定格在记忆深处……
祝福新春好!
特别喜欢这类文章,读起来平和,没有半点负担,同时又趣味十足。
很喜欢袖筒抹鼻和大口塞爆米花的描写,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在这描写里跃然屏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