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希望】悲情的春天(赏析) ——读千年女妖散文《祭奠春天》
对千年女妖的初印象,在于其辛辣直爽、敦实深刻的杂文。而女妖的文字,有着别与男人却又胜于男人的酣畅漓淋、爽利痛彻之感,每每读之,总会让自己遁入现实生活的那一块息息相关的或丑或美、或恶或善的冷热土地上,植在鞭挞世情的段落中,品咂着一字一句略显诙谐却直入心底的音符,用上帝视角洞察每一段关乎人文与人性的审美,除了让人感受到文字的力量之外,还能深受一番轻松而快意的洗礼。
女妖的文字还是美的,一如她那常关乎爱情的触发笔尖、涌泉真诚的文章,流露出的必是对美的精神与意识的期冀追求。而每一个热忱文字的作者,均有怀抱着对美丽人生的亟亟信仰,这份信仰,必是支撑着对爱情、对亲情、对每一个平行宇宙中的感情世界的厚实堡垒。即使在沉重的现实加压在身负重担的男人女人身上的时候,以纯净乐观的心态代表曾被悲情控制的生活,几首苦难长歌,也牵不走一个皈依纯美心灵的魂魄。泰戈尔曾言说“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的符音,而女妖说“你给我刻骨铭心,我陪你漫漫长路。”
一个字:永。两个字:隽永。也许,美就是一种摆脱孤独的永恒的爱,一如飞翔在春天里的天籁献歌、扎西礼赞。
然而,《祭奠春天》并非春天的五线谱,赠予春天里的所有归属,均离不开悲情两字。这是一篇深情而深重的独白,一个来自阴阳世界的带着凄怆、冰凉、沉默的亲情,勾起作者心中抹不掉的那段黑色回忆。
那是女妖的哥哥,一个被毒品鸩害,被春天埋葬的男人。
人间四月芳菲尽,最美人间四月天。然而这份象征着孟春最美的四月,却是作者丧兄之痛的季节。十七年,很漫长的6208天,148992个小时,若是转化为思念,又是几百万个悲彻心底的意识。我也曾有丧亲之痛,十三年前的冬天,兄长因痼疾告别这个世界,留给恒久的日子,虽有生活的补足与淡忘,但每每对着星空静笃叩心,怀念备至的时辰,总会潸然不止。这种含着泪的感情,充盈在被一个淡漠的季节里的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的时候,只是因为那个日子有一个令人噙着孤独在思念的亲人。也许,那就是一颗守望者星空的美丽的流星。
在春天这个名词下,作者起笔就酝酿着诸多希望。然而越华丽的铺垫止在于营造悲剧的作用,生命之花,凋零,枯萎,寒凉。春天是诗人墨客笔下的春天,春天是画家游客手中的春天,却不是罂粟花那一抹鬼魅的笑。罂粟花,冰毒,海洛因……这些代表着侵蚀人类灵魂、吞噬者人类寂寞的颗粒、粉末,在有形间诛杀了无数个曾梦想着青春年少、意气风华的歌者风骨。诚然,罂粟花不是花,冰毒不是冰,这些的这些,弥漫着腥臭、腐烂、霉变的空气,把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消磨全无。甚至于,扩散开来,以荒废金钱、毁灭家庭的方式,再次给予生活沉重一击。
说一件事吧。
A君是一个犯人,言谈之间,口音相似,也算是我的同乡。曾经因为贩毒、吸毒,他难逃牢狱之灾。几个月前,将其从嘉兴南湖监狱移交至看守所,当看到这个穿着灰色囚服,留着光头却圆脸油面的男人出现的时候,还是有点哑然沉默。我不知道他之前在戒毒所强戒的时候经历了什么,也不清楚他在监狱里服刑的时候又无不安焦躁的过去,对于我来说,他只是我眼中的一个过客,一个犯人,一个因为工作看过他一眼就会忘记的人。但显然,他给予我的眼神带着一丝笃定,在手铐脚铐双重负压的行走之中,面容之间露出了安恬的血色。
“胖了吧。”给他搜身检查之后,在看管室里安坐的时候,我对他这样问道。
“是的。”他淡淡地回答。
“戒掉了的。”我说。
“是的,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他的眼神出现了一缕润色的闪光,“那是一段灰色的日子。”
“有无复吸的历史?”
“没有过的,没有,没有。”他的声音变得很轻,继而变得没有。他默然,不言。继而捋起被囚裤“捆”住的遍布一块块淤青一样的小腿。那是被针孔注射,吸毒不堪的灰暗人生。在我眼里,他们曾是被定义为人渣的过客,只是现在,他们的沉默胜利,可以意味着从新开始。
“要吃点什么吗?”在取出检测板给他做完尿检以后,赫然显示“K粉”阴性、“冰毒”阴性、“吗啡”阴性以后,坦然地对他笑了笑。
“当然,我很饿。”
我给他一个面包,A君吃得很慢,就像品咂一顿家常饭。他是一个有悔意的人,至少他的悔不算晚。他还有不被破碎的家庭和亲人,有他记忆深处给我描摹的儿子的肖像轮廓,有他记忆深处给我念叨的妻子的那个不曾注销的电话号码。等到他走出牢笼的那一天,希望那是一个崭新的日子。就像春天一样,毕竟春天是暖的,刚冰释,刚化冻,刚出芽的季节。
这个年岁,过去了,意味着冬天即将过去。本文中注重“祭奠”两字,哀悼的是春天的刻深寡恩和命运捉弄的荒谬安排。曾几何时,“哥哥”是意气风发的“哥哥”,“哥哥”是功成名就的“哥哥”。事业有成,家庭和睦,开奔驰,写武侠,这是属于作者眼里的那个男人精神富贵的那一抹青春岁月。谁都希望一直这样,兄妹永恒的亲情,血浓于水,钱可以再赚,东山再起……
钱真的是身外之物,身体之骨安好,便是春天。
可惜,这个春天还是遥不可及。
在一篇仅有三千字的散文中,触动我的依然是那一颗颗血腥而悲恸的字符。或许,我会詈骂这个错乱神志、迷失方向的“哥哥”,也会怜惜女妖这个依然固执地祈求哥哥走出精神囹圄的妹妹。但文中每一个诸如“天边夕阳”“落叶水珠”“西北风沙”的意象,大抵只是为了给一个悲剧性的反转结局埋下伏笔罢了。这,是令人哀默的。
“你从戒毒所跑了出来,跪在我面前,浑身抽搐,两眼发青,双唇乌紫,手似枯枝,脸上只剩了一层皮”。这段形象描写,不忍卒读,言语无声,泪如雨下。作者眼里的哥哥,不争气,复吸,借钱,几乎在幻想和麻痹世界里拆毁了最后一根肋骨。“哥哥”最后找到“妹妹”,妹妹眼里的哥哥还是那个哥哥,哥哥眼里的妹妹还是妹妹,只是,似乎,未来却很遥远。一场雨的描写,令人筛糠着的结局,也在意料之中。
我还会念着春天的好,毕竟年年春天花相似。只是斯人已去,光阴不再,春天只是现在的春天,不是十七年前的,或者更久远的。
大抵,最美的春天是活着,如果有离去的一天,最美的安枕就在春天里。就如同歌曲《春天里》唱着: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
你一路走好——
我只能长叹一声,像一个被现实压垮的举步维艰的孤独的前行者,默默彳亍。
——2017年1月23日(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