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雨雪霏霏，平日里车水马龙的街道已变得空空荡荡，明亮的路灯光射下来，雪地上映下她单薄的影子。
　　 “已经十一点了，看来是等不到车了。”路旁的枯树枝在寒风中猛烈地颤动，她站在公交站台边瑟瑟发抖。“只能自己走回去了。”她扫视了一眼空荡荡的四周。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刺骨的冷风萧萧，她拉拢衣袖紧紧裹住冻得通红的双手，坚硬的鞋底踩在柔软的雪地上，摩擦出“沙沙”的响声……
　　 “姑娘，这么晚了，需要我送你回家吗？”满头银发的老爷爷慈祥的微笑着，温声问到。
　　 “我……”她微微低下头，愣在原地。
　　 “姑娘别怕，我一个老头子呆在家怪闷的，就开车出来搭顺路的人……”老人从车窗探出头，恳切地解释到。
　　 “谢谢您，爷爷。”她毫不迟疑地打开了车门，露出会心的笑脸。
　　 她打开房门，阴冷的屋子里静悄悄的，明晃晃的灯光有些刺眼。
　　 “叮咚叮咚”，她快步走去开门。
　　 “穆小姐，您的快递，请签收。”年轻的小伙子微笑着把偌大的纸箱子递到她面前，气喘吁吁地说。
　　 她费力地打开沉甸甸的箱子，原来里面装着的是两罐颜色金黄的蜂蜜，已冻结成固体，拧开瓶盖，便立即散发出令人心醉的甜蜜。
　　 她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甜得有些发腻。“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她细细地回味着，喃喃自语到。
　　 “生活苦，多吃点蜂蜜！”记忆中，爷爷总是首先将半碗蜜糖递到她面前，满眼慈爱地看着她吃。
　　 她盯着桌角有些泛黄的全家福照片，记忆的潮水奔涌而来。
　　 记得小时候，每逢菊黄遍野，便是她最翘首以盼的日子了。
　　 爷爷总是笑容满面地望着蜂箱前飞来飞去的蜜蜂，捋着长长的黑胡须说：“又到了捡验蜜蜂一年的成果的时候啦……”
　　 爷爷总是挑一个天气晴朗的晚上去采蜂蜜，他“全副武装”地上阵——电筒顶在头上，脸上戴个口罩，衣袖和裤口都用布条缠紧，唯独双手裸露在外面，所以常常被蛰得手无完肤。她和奶奶站在地上用力扶住梯子，偶尔刮过一阵凛冽的寒风，后山传来一声声猫头鹰“咕咕”的叫声。
　　 半个小时后，便满载而归了。爷爷还来不及卸下“盔甲”便迫不及待地舀了半碗蜜糖递到她和奶奶面前，捋着长长的胡子，满眼期待地望着她们，她总是将第一勺蜂蜜喂给爷爷吃……
　　 “一切还犹在昨天，可……”她舀了一勺蜂蜜放进嘴里，甜蜜中裹挟着苦涩，心底泛出缕缕酸楚。
　　 她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嘟嘟嘟……”无人接听。“不会……”她有些慌乱，连连继续拨打。
　　 “喂，爷爷您怎么啦？怎么不接电话？”她焦急万分地问。
　　 “云连啊，我没事，你奶奶也很好，我们在家看春晚呢……”爷爷大声说到，响亮的声音中暗藏着些许落寞。
　　 “是啊，云连，今天过年你又一个人在外边……”奶奶在一旁轻声附和着，声音有些沙哑。
　　 “爷爷，奶奶，我很好……”她挂掉电话，泪水一滴一滴沾湿了手中的老照片。
　　 她盯着相片中奶奶慈祥的笑脸，不禁放声痛哭。
　　 三年前那堆满了尘埃的往事，忽然在眼前一幕幕清晰……
　　 “老头子，你看咱们云连多厉害，她可是石峪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娃……”奶奶神气十足的笑着。
　　 “云连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她能当咱们孙女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可是这么巨额的学费咋办？”爷爷吧唧着旱烟，一边捋着长长地胡须，脸上堆满了少见的愁云。
　　 “爷爷，奶奶，我不念了，我去打工赚钱，你们含辛茹苦地把我拉扯大已经很伟大了……”她推开门冲了进去，大声哭喊着。
　　 “你说啥，不念了？就是砸锅卖铁，我们也要供你读！”爷爷斩钉截铁的说道。
　　 “老头子你是医生，你知道这大山里啥药材值钱？咱明天就去挖……”奶奶轻轻擦干她的泪水，满眼慈爱地看着她。
　　 “谢谢您……”她紧紧拥进奶奶的怀里，不禁破涕为笑了。
　　 火红的太阳炙烤着贫瘠的土地，蝉躲在树上歇斯底里地叫着，他们背着背篓艰难地攀缘在陡峭地崖壁上，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
　　 “老头子，你看那朵是灵芝不？”奶奶突然惊喜地叫到。
　　 “是好灵芝呢，不过你小心点……”爷爷抬头望了一眼，关切地说到。
　　 “啊……”爷爷话音还未落，只听见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叫。
　　 “云连，快回去叫人……”爷爷丢下背篓，飞快地冲了下去。
　　 “病人的双腿恐怕保不住了。”医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你们一定要保住她的命！”爷爷紧紧拽住医生的领口，泪水在眼眶打转，声音近乎呜咽。
　　 “穆医生，你们夫妻俩都是好人啊，把自己的青春都奉献给了那个河边捡来的女娃，这次为她上大学还差点丢了命……这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李村长拍了拍爷爷的肩膀，顺势把一沓钱塞进他手里。
　　 “乡亲们生活都艰难，这钱我万万不能要！”爷爷满怀感激地看着他，把钱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奶奶昏睡不醒已经一周了，爷爷粒米未进，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边，他长长的胡须已经被剃得一根不剩，才过了七天爷爷头上竟添了那么多白发！她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躲在无人的角落里暗自垂泪，而这一切皆是因她而起、奶奶是为了她这个毫无血缘的孙女再也站不起来了……
　　 “爷爷，我们去贷款吧，我不念大学了，我去打工还债……”她握着奶奶冰冷的手，痛哭失声。
　　 “云连，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你啥都没做错……还记得当年我是从长满云连的河滩边把你抱回来的。”爷爷坐在堆满落叶的石阶上，嘴里叼着那根磨损了一角的铁烟杆，缈缈的烟雾模糊了他晦暗的视线。“云连，味苦啊……”
　　 ……
　　 “倒计时五个数……”电视中主持人观众齐声呼喊着。
　　 “又迎来了新的一年……”窗外烟花爆竹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她倚在窗前，看着城市中此刻的灯火万家，璀璨的烟火竞相绽放出绚丽的花火。
　　 “生活苦，多吃点蜂蜜”她一遍遍在心里默念，便舀了一大勺蜜糖包进嘴里，醉人的甜蜜将萦绕不散的苦涩一缕缕化开。
　　 “我只希望明年能回家团圆……”她双手合十，紧闭双眼，泪水一颗一颗从脸颊滑落，跌落空中，融化了一片冰冷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