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晚，我正想着早点下班回家，老顾客带个新顾客来了，理完老顾客的头，感觉体力不支，新顾客的头没理好，心存愧疚。回家路上走到半路再也走不动了，很近的路程也只好搭车。上车报了住址，司机瞅瞅我，道：“看你有气无力的是不是不舒服？”我点点头。司机又道：“你家就你一个人？”我还是点点头。司机踩了刹车犹豫道：“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夜里你要是有事咋办？”我摇摇头，心想：“真想在这个司机身边多呆一会儿，路再长一点该多好！”付车费五块钱，下了车两腿发抖，咬牙坚持上楼，鞋也没脱就趴铺上了。我突然害怕长夜，歇一会儿，给好友打个电话，要他不要关机，是个从未谋面常在QQ日志里帮我改错别字的男文友。
　　 早上醒来，可想昨夜那个出租车司机，想他关切的话语，温暖的声音。从上车到下车，没望他一眼，他长得啥模样?岁数多少？我都不晓得。不到十分钟的车程，我是那么依恋他。那一会儿脆弱之极，那司机不会晓得，不是我不礼貌，而是我不敢。
　　 上午，我把药烫好，在门口蹲着清洗塑料花，突然听着一声摔车的响声，猛抬头望，一年轻女子因违背交通规则被一中年男的撞倒，那男的骑着摩托车跑着噘着，女子趴在地上，腿流血动弹不了。我把花放地上，跑大道上扶起女人，要她快拿出手机要救护车。来围观的人们嬉笑着，熟人走来问道：“黄，那女的是你亲戚吗？”我朝她笑笑，不想说话，想着自己跟人打架，若不是有人报警；若不是门口邻居护着我，该有多悲惨？一阵情绪激动之后，我又像被风霜打的样。
　　 兰兰来道：“我真替你担心，你要是不愿结婚就找个相好的，找个相好会关心你，对你好，我是不会笑话你的，你这样过亏呀！一辈子就恁长，不找相好的你到死时会后悔，找相好的你到死的时候可能还是个后悔。你呀！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假如现在要你嫁人，你还挑剔呗？”她的话令我想到方子的爱人去世后，她因为有病才找个男人嫁了，那男人不但不照顾她，反而嫌她有病，没过半年就走了。方子又找了一个男人，听说过的也不好。方子曾经也对我说女人应该活得优雅，买米买面所有粗活都是男人的事，这个男人待她很好，要是不好再换一个。不晓得方子到底还有没有爱情，我胡思乱想一通，没回答。兰兰叹息着从包里拿出半拉水果来切成两小瓣儿，一手端着药送到我嘴边，一手拿着水果，道：“药快凉了，赶紧喝下去，给你吃点儿火龙果。这是我小姑给的，听说这果子可贵，她就一个火龙果切两半，我想着你喝药，就没舍得吃，拿一瓣来咱两分着吃。”
　　 我闻着中药味儿就想吐，伸手从兰兰手里拿过火龙果，瞧着红红的皮儿，有点儿像热萝卜，奶白色的果肉里点着好些像芝麻样的小黑点儿，正想尝尝是个啥味道儿，兰兰伸手夺过火龙果，又催促道：“谁叫你好生气，再生气你就是个死，你死了人家会说你活该，不干好事短命，别再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快把药喝了，就给你吃一口火龙果……”
　　 因此，我认识了火龙果，喜欢上火龙果，它那细腻淡淡清甜的果肉成了兰兰的味道，友情的味道。
　　
　　 （二）
　　 晌午头上，裁缝女人来我小床上躺着，道：“三儿，昨晚上吃饭时，西边后院的强笑嘻嘻的吃着吃着就熄火蹬腿儿了，他才四十多岁，最小的孩儿六岁。你说这人生咋恁无常呢？我看你一个人病了多可怜，找个好人家嫁了吧。你总不嫁人，是不是找有相好的？”我笑道：“你说呢？”裁缝女人又道:“我给你说实话，别找相好的，纸包不住火，早晚要露馅。”
　　 “你知道碗春不？她跟以前的男人杨风是自谈的，生个妞儿多大了，她还跟平东的男人偷情。杨风抓奸时，碗春和那个男人都光着身子，那男人抱着衣裳跑了。杨风把婉春痛打她一顿之后，坚决要离婚。杨风财产不要，妞儿也不要，跑回老家去和他表妹结婚了，生个大胖儿。”
　　 “婉春和平东的男人相好一年多，她哄着那男人和他女人也离婚了。平东的男人离婚了也不肯和婉春打结婚证，衣食住行都不管她，就是晚黑来找她睡。有天下午，婉春开着出租车上市里接人，还没走出平桥大道，就被平东那男人的女人带着两个女人截到路边上，把婉春从出租车上拽下来打个半死。婉春躺在路边上打我电话，我和我爱人去捞的她。你说婉春可怜不？平东那个男人离了婚，他女人又生个儿，人家两口子又复婚了，这说明那个男人是在玩弄婉春，婉春还在和他扯把，你说她傻不……”
　　 我郁闷地趴在沙发上闭着眼晴，想起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越想越生气，嘟囔道：“你同情心泛滥，这样的女人也值得你同情？婉春要是跟你男人劈腿，你就晓得那是个啥滋味了。”裁缝女人翘起头来朝我望望，又道：“我也觉得婉春不值，劝过她好几回，她就是不听劝。”我没好气地冷笑道：“你吃饱撑的，从古到今有卖家就有买家，年年都听人嚷嚷着公安局在搞严打扫黄，这平桥大道上打的嫖客碰头，扫的野鸡乱飞，咱还跟娼妓搁恁多年邻居，你给鸡头叫姐，也叫我给鸡头叫姐，都忘了？谁叫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裁缝女人爬起来，气呼呼地嚷道：“我的妈耶！我还不是怕你吃亏，都是为你好，你还天天抱着书读，说起话来真是要人亲命啊！”她气得爬起来跑走了，我笑了，并不开心，心想：“如果不读书，我还真说不出这样的大实话。突然发现读书可以朝好处运用，也可以朝坏处运用。”
　　 过了一天，裁缝女人和胖阿姨来给我介绍男朋友，说是信阳市的，教师之家，还把那人的电话留给我了。我在电话里和那男的闲侃过，还是怀疑裁缝女人的善心。因为我想起曾经有个同乡，自认为和她是朋友，却让她的男同事张来店里调戏我。张当时求道：“我喜欢你，想抱你一下好呗？”我迅速拿起煤炉子上火钳。张又道：“姐，我的姐，我叫你一声亲姐，咱就拥抱一下，友情拥抱一下，又不搞别的，你给我个面子吧，我求求你了……”我把火钳拿着放进我身边的炉火里，不搭理他，因为都是门口的，他不犯我，我绝不动手。”
　　 两年后，同乡辞职上北京打工去了，张来理发时，笑道：“还记得不？那年，我可想给你一个友情拥抱，说一大车好话，你都不理我，是你好朋友GG说不相信你会拒绝我这样的美男子，不相信你不想男人；不相信你是圣女。我们三个拿你打赌，谁输了谁请客吃牛肉拉面，GG和老幺就坐在车里头望着咱们。要不是害怕你拿那烧红的火钳打我……”我一点儿也不怀疑张说的话。想到这些，我便皮笑肉不笑地答应了裁缝女人。
　　 正好上信阳市中医院拿药，排队的功夫，想顺便跟那男的见个面，瞧瞧我的好邻居裁缝女人究竟安的是啥心？便拨通了那男人的电话。那男人说好来见我，当他得知我在医院排队瞧病的时候，说啥也不愿见我了。
　　 我心情平复了，身体也跟着好些了，那男的晓得了，一个劲地给我打电话，没接他电话。裁缝女人劝我好几回要把握机会，心都无动于衷。我因对裁缝女人的怀疑，而心存愧疚。裁缝女人连着好些日子都不理我，没想到过些日子，她跑来嘻嘻笑着，伸出一个拳头在我眼前晃着，道：“三儿，知道我手里捏的啥子不？保险是你喜欢的。”她吊我胃口，我抓住她手张口嘴巴，吓得她手里捏的几颗豆子落在地上。
　　 裁缝女人嘻嘻笑道：“还不捡起来，那是我回老家特意为你摘的腊梅花籽儿。你种花盆里，来年春天准冒芽儿，得好几年才能开花。”我听她这么说,便捡起腊梅花籽，先上后院的花池子里埋上两颗，在自己花盆里埋上五颗。埋下种子，也就埋下了美好期盼，埋下了美好希望。打心底里感谢裁缝女人把我识透，依然拿我当朋友。
　　 我虚弱得走不动路，每晚下班，坐出租车回家，门口邻居瞧着了，笑着说我是有钱烧包的。搞服务行业，不敢让人家晓得我生病了。裁缝女人和兰兰得空会骑车送我回家。瞅着皮肉伤都好了，我意识到自己不仅仅活着，而且还在努力地阅读着，抒写着。我在日记里写道：“苦着，伤着，痛着，病着的不只是我的心和肉体，还有这个标榜着和谐文明的社会。”
　　 我很怀念母亲，如果不是母亲离得早，我定然能上学，生存坏境至少不会是这样的。因而，忍痛用眉笔在稿纸上写出《母亲的嫁衣》，精神好了，我把《母亲的嫁衣》打在QQ空间的日志里。花姐读后发来信息道：“燕子，姐不是夸你，你的文笔和民国才女张爱玲好像啊！”孤陋寡闻的我不晓得张爱玲是谁，对她的褒奖半信半疑，还是自我感觉良好。
　　 陈妈晓得我和流氓打架后，很关心我，她常在夜晚探出脑袋，笑道：“妞儿，天热就不创卫了，那些个驴熊不来找麻烦，你的日子就该好过些了。裁缝店里进花绵绸布了，你说我还能穿花衣裳不？你想不？”“陈妈是个吉祥老太太，绝对能穿，我也可想穿花衣裳啊！”我说着，即刻站起来跟陈妈上裁缝店量体裁衣。裁缝照着我画的图样做。陈妈做的是裙裤套装，我总共做了六条长到脚裸的连衣裙，最贵一条裙子是八十块钱，陈妈夸赞道：“妞儿身板儿好，穿裙子真好看……”每逢这时，只要不忙，我就会给陈妈一个拥抱，然后我们一起开心的哈哈笑。
　　 我把花花绿绿的裙子堆在铺上，睡觉也拥着，回想儿时为穿一件新衣裳跟父母哭闹的年月；想成年后穿的多半是姐姐的旧衣裳；想我《母亲的嫁衣》。好几回瞅着那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衣裳，夜半爬起来修改《母亲嫁衣》里的句子。整个夏天，我因为文字，梦想，和花衣裳而美，我找到了活着的趣味。
　　
　　 （三）
　　 八月十七日，秋风送爽。上午阴，下午西去的太阳出来了，阳光及其明丽，临照着平桥大道，梧桐树枝桠在斜阳的光亮中显得很美。
　　 我站在树荫下，想着在腾讯大豫网看到的新闻：“近日，中国城市竞争力研究会在香港发布2012中国城市分类优势排行榜榜单。信阳市从参评的近300个地级以上城市中脱颖而出，第四次入选中国十佳宜居城市，名列第七。同时，继2011年入选2011中国最具幸福感城市排行榜，百强之后，信阳市今年再度入选，名列第十四位……”
　　 我清楚地记得2012年8月14日的日记是：“光山县三口棺材的事情，刀砍村民征地。很气愤！我空间有几个记者可能没有一个敢去光山实地采访的可见强势有多疯狂，很多记者都是转发这天新闻信阳只有一个记者在微博里说：光山县三口棺材的事情，请知情人提供真实情况。希望不要无端耗费记者精力，实事求是！是条汉子。”问自己在个城市活得幸福么？听着两只不知名的小鸟在树杈上时而叫得激烈，时而叫得舒缓轻柔，它像在吵架，又像在谈情说爱，我不管他们是吵架还是谈情说爱，嫉妒它们，捡起个小石子来砸它们，它们惊叫着一起飞走了。小石子落下来正砸着我眉心，幸好石子不大。瞬间，平桥大道上可爱的风景还是浸入我喜悦的心中，再仰头望望蓝天，心悠然陶醉，心想：“自己要是个男画家，或是女诗人该多好啊！信阳蓝天碧水是真美！如果在平桥大道上没有遭遇人为的丑陋，能平静地生活在这地坡应该很幸福。”
　　 回到发型屋里，我在QQ空间写下这样的心情日记：“年轻的时，没学会运用汉字是今生的遗憾！而今已是秋天，树上的叶子又要转黄，我向流年忏悔。一杯清茶在口里，先苦后甜，浓了又淡，门外的凉风跑进来，把我视线拉出去，巧遇一片黄叶旋转着伟大的自然，惆怅令我酸泪盈眸，倚门聆听秋音，泪眼模糊中瞅着诗歌的倩影，春姿漫迈正向我走来——沉静的心灵悸动，只需要笔儿在手里，句儿在心里，便能和诗歌这个大家闺秀相遇相知、相亲、相爱、相恋。”
　　 好友憨点儿读了我这篇心情日记，留下一句：“月光凉，日光凉，鸿雁南归排成行，思君热泪淌。”她邀请我和个下阕。我想憨点儿是写诗词的，定然是比不上她了，照葫芦画个瓢吧，便逢迎合道：“歌一行，泪一行，落叶纷飞助凄凉，伊人话惆怅。”憨点儿道：“这就是《长相思》，你不仅会写散文，诗歌，还会写词……”我想：“创卫的不来创了，我还有闲情雅致迎合憨点儿的《长相思》真好！喜欢得趴在桌子上高兴得笑出声来。
　　 不晓得啥时候进来个三十岁左右的男顾客，坐在大铁椅子上嚷道：“你一个人在屋里傻笑啥子？心情咋恁好？出来，给我理发，你看着咋理好看就咋给我理，理不好咱再说。”我喜欢顾客把头交给我任意发挥，不过，他最末后那句话令我感到沉重而压抑，不想给他理，又不敢拒绝，犹犹豫豫，还是硬着头皮给他理，尽量把他的头朝美好梳理。
　　 当我把围布围在男顾客脖颈儿上的时候，他长叹一口气，闭着眼噘道：“妈的，为了包点儿活，个个庙里都得上供，一个庙里上不到，就得岔鱼。三天两头还得请那些王八儿的客，不是上大酒店吃喝，就是上金港湾，夏威夷，还得给他们找公主，找的公主不中他们的意，事就办不好，每回都得万儿八千。逢年过节还得送礼，年年都得十好几万。你说说，他妈的都是啥人？自己理发还得找个便宜的小破理发店……”他唠叨着，打起香甜的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