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人户
过年了,被迫“走人户”的时间太多了。而“走人户”对于我,又是一种折磨。去了,主人家忙碌,小娃子们追撵打闹,妇女们扯不完的“家长里短”;吃过午饭,孩子们继续他们的游戏,老年人继续婆婆妈妈,中年或者青年们就开始忙碌他们的“长城工作”。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我成了一个“出淤泥而不染”却濯清涟而孤傲的家伙。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弄得主人家也很为难。农村里,又没有网络,多年的网络码字,让我对电视也没有了兴趣。我不喜欢“低头一族”,但是,我此刻真的很希望能低头看手机,事实是没有网络,我的流量太少了,玩不起,咋办?
好在,今年四川干冬,老天爷在夏天就痛痛快快流干了眼泪,把所有的伤心都在夏季排解完了,到了这长长的冬天,就每天都是笑咪咪的,把那个大灯笼挂在天空,给人温暖。今年过年也是如此。尽管网上不断说,今年春节要降温,哪天哪天有雨,可我家乡每天都是太阳。是啊,我们过年,太阳公公也该过年;太阳公公把它的微笑作为过年吉祥的礼物送给了我们。我也早早地做了准备,下载了小说存在手机上,也下载了有声小说放在手机中,把手机的电充得足足的。
午饭后的太阳是最暖和的,没有风,温暖就更强了。走到田间,找一田埂,坐下来,背对着太阳,拿出手机,一边享受太阳的抚摸,一边欣赏小说。不行,光线太强,我身体过于狭窄,没有足够的宽度遮挡强光,看手机不舒畅。那就听吧。
播放开始,或捏在手中,或揣在包里,或放在路上,很随意自然。就像小时候一边干活一边听收音机一样,我一边听,一边欣赏着眼前的菜田。
我所在的位置是一条长沟,往前看看不到沟的尽头,往后看也看不到,只能看到两边阳光下雾蒙蒙的山。这沟油菜,真绿,简直就是土豪级别。牛儿朵那样肥大的菜叶,小孩手臂一样胖嘟嘟的油菜杆;油菜的枝丫头,挤满了绿色的花苞,只等季节的枪令声一响,她们就会像夜晚的礼花一样,喷涌而出,把这绿油油的一沟变成金黄金黄的奶油河。我看着眼前望不到头的绿色,喜欢着她们,畅想着她们戴上金黄帽子、撑金色伞盖时的样子,听着小说,沐浴着阳光……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有这么无忧无虑吗?我想,陶渊明在采菊的时候一定想着下一顿的吃食,而我是绝对不担忧的。
今年干冬,却成就了这些沟田。往年,秋冬雨水也不少,虽然不大,但是让这些沟田没法干。种植在这些沟田的作物,就像被丢进了水牢中,死不了,也长不好,就像一个人被慢性肠胃病折磨着,总是营养不良。今年好了,田土的表层干了,油菜们总算脱离了水牢之苦。田土表层的下面,水分充足,任随这冬天的太阳再大,也没法把田土中的水蒸发掉。何况,这些油菜狡猾着呢,她们早早地伸出宽大的叶片,把田土严严实实地盖着了,太阳就是真的“黑心”了,也没法让她们干渴起来。倒霉的是山坡上的作物们了。
我正在美美地享受,主人家喊了起来:
“老师!你跑那田埂上干啥?上来上来,这里有凳子,有茶开水!”
我回头答应着,举着手机说:
“看小说!这里空气好,太阳大,舒服!”
主人安静下来,没隔一会,又开始喊起来,似乎我不回去坐凳子喝茶开水,他就不会罢休。我没法安宁了。这主人咋了?
一晃头,我明白了,这田埂边人来人往,我作为客人,不在主人家,一个人孤零零地跑田埂上来,会有人说主人待客不周。想到这我站了起来,咋办,真的回去?
不行,我不坐了,反正也坐了这么久了,我走动走动。于是,一边听着小说,我一边往远处走去。往哪里走?就围绕田埂一圈一圈地走?有点“瓜”,这是疯子的作为,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小时候,经常看见生产队的牛蒙了眼睛,围绕磨盘一圈一圈地走,可人家牛是在做工作,我在做什么?
走,走进那片柏树林,往山上走。主人家看不见了,就不喊了。主人家心安,我也心安。
山头的油菜就不如沟田了,一株株全是瘦骨嶙峋的样子,在风中摇摇晃晃,好像站立不稳。那些豌豆胡豆,更是奄奄一息的样子,最为可怜的是,她们竟然开花了,稀稀疏疏的,她们就要当妈了。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拿什么来滋养她们的宝宝?
有啥法呢,干得太久了,她们的主人也没法。豌豆胡豆地是长野菜的好地方——花姑母,是不是这样写我不知道,这种植物的名字叫什么我也不知道,就用家乡人的土话称呼吧。确实,脚下的地中,花姑母很多,只是,她们都瘫在地上,没有直立起腰来;叶片苍老,满是斑纹,这是没法吃的。这与我记忆中的花姑母是完全不同的,往年看到的花姑母像油菜苗一样,拼着往空中长。这座山上的地全是坡改梯,我看到每一层地靠近山的一边,那里的野草特别茂盛,哪里像干旱的样子?那里一定有花姑母。
我走近那里,确实如我所料,那里的花姑母很嫩,叶片绿得发亮。我弯腰扯起来,这可是一道美味菜呢。特别是对于吃够了鸡鸭鹅鱼的人来说,这可是吃不到的。走人户更吃不到,即使主人家知道你想吃这些,也不会弄给你吃,吃这些东西掉价呢,丢主人的面子。
我在地坎边走着,听着小说,找着花姑母。
把一个山头转下来,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太阳已经平着山头了。我把花姑母收集起来,竟然有一大包,不好拿,我找到了桑树,折断桑树枝条,剥下树皮当绳子,捆了花姑母,提着,慢慢下山,悠闲地走回主人家。
“老师,你提的什么?”女主人惊讶地喊了起来。我提起花姑母,在眼前晃了晃。
打麻将的人也仰起头,往我这里看。
“这是好东西,弄起!”有人喊了起来。
于是,解开树皮,撕下老叶片和烂叶片,洗净,爆炒,我扯回来的花姑母,竟然成了饭桌上的抢手货!
终于,我找到了走人户的快乐。我听的是《解放战争》,一个半天可以听到十节左右;我可以散步田埂,可以漫步山地,观山景,扯野菜;这些都是平时不可能去做的,还是走人户好啊!
2017年1月31日

再读老师作品,一种感动油然心底,仿佛走在故乡田间地里的是我!~
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