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浓年味是乡愁
当人们都忙着互相祝福新年好的时候,一股浓浓的乡愁总会涌上我的心头。
不知从何时起,过年的味道越来越淡,人们不再那么向往、渴盼。虽喜乐融融,却再也找不回儿时的那份心情。指尖流逝的是光阴,留在心里的是岁月,记忆里最深刻的是乡愁。
家乡忙年,从腊月里就开始了。进入腊月,大人们就开始准备了,做腊八豆,晒腌菜,都从那个时候开始。只要有太阳,家家户户都会翻上屋顶去晒、或搭上竹竿去晒,那一片姹紫嫣红都让人觉得是一幅风情的水彩画。还有人家喜欢做一些糯米的团子,我们那边叫冬粉糍粑。那是用上好的糯米用水磨磨成粉,包上芝麻、豆子、花生、红糖的馅,揉成圆圆的团子,象征着团团圆圆。这样的糍粑,可以慢慢地吃到正月十五,细细想来,其实那团子就是元宵啦。
还有得忙,就是扫尘了。那时大人们从腊月中旬就开始找时间洗洗晒晒,屋里的角落都会翻出来打扫一遍,屋外也是焕然一新,那怕是屋顶的瓦,都会上去检修一次,并扫去积尘,免得会有脏的屋檐灰掉下了坏了家里的风水。主妇们最要忙的就是要把家里所有的铺盖都浆洗了,在河边撸起袖子抡起棒槌欢快地捶着,把陈年所有的霉运也在那一次中驱赶掉。赶着太阳去晾晒,又悉心地用米汤浆了,让铺盖留着太阳的味道温暖着全家老小。有趣的事情还有就是贴壁板了,小时候的报纸、宣传画都是稀罕的物品,父母每年都要积上一大摞,就为了在腊月二十三打完扬尘后来贴壁板。那时候,我们都会把壁板洗刷一新,把已经熏黄了的壁板纸都扯下来烧掉,再重新用浆糊糊上干净的报纸。讲究的人家,横的竖的很是注意,有很好看的宣传画就会贴在家里显眼的位置,有几个闲钱的,就会到新华书店去买一两副印刷画来,或者请来一幅毛主席他老人家的画像挂在堂屋的正中间。壁板纸贴完了,画像也挂上了,主人就会舒心了,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过年了。
我们小孩子盼过年,最大的满足感就是吃。因为平常根本就没有什么吃的,只有过年可以肆无忌惮的敞开肚皮吃,所以年年盼。经久流年,我们走过四季轮回,远离家乡,混迹于纷乱尘世,家乡那打糍粑杀年猪的场景也变成了永久的回忆。我母亲经常提到我小时候抢隔壁二丫的糍粑吃的场景,仿佛就好像是说昨天的事。我自己其实没有这个记忆了,我母亲说得多了,我也觉得真有那么回事。那年月,家家户户都会打上几十斤糯米或上百斤糯米的糍粑,一般腊月二十三以后才会开始组织打糍粑,有些人家到腊月二十八。二十三以后,附近就有人家牵头组织,各家各户就去预约,小孩子们就开始按照预约的号去排队。大人们按照分工忙碌着,淘米,蒸饭。一锅一锅的糯米饭出锅时,是我们小孩儿最欢喜的时候,远远闻着那糯米香都会流口水,何况那晶莹剔透的糯米出锅的香味更是诱人,我们经常会央求大人们从甑子里抓出小饭团来慰劳我们的馋嘴,都像饿极了的小猪仔张着嘴趴在厨房的门槛上等着大妈一个个给我们喂食。大妈们此时都很宽容,乐呵呵的喂着我们,然后一拍手,就把我们打发出去了。接着我们就会等着糍粑上案板,那时候,又会有机会让我们这些小孩们尝鲜热糍粑。如果有哪家打了五谷杂粮的糍粑,小孩儿是更加欢喜地去抢,因为那种杂粮蒸出锅的时候,香味更加浓郁,更加让我们流口水。就这么可以在打糍粑的场地混上一天都可以不要吃饭,也不要大人们管,大人们也无暇去管。母亲说我抢东西吃的事情也是发生在这样的场景中,母亲时常去回忆,其实已经变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怎么都抹不去的永恒的画面。杀年猪对我们来说是最刺激的欢快。约好了屠户,要天不亮就起床,把平时不怎么用的大锅架起,要烧整整两大锅水,大人们忙着挑水,打下手,我们小孩子兴奋地在旁边围观。首先就喜欢看大肥猪出栏,它已经预感到厄运的到来,死活都不肯从猪栏出来,嗷嗷大叫,小孩子们都捂着耳朵,帮大人们使劲地踢着大肥猪,全然不顾忌冬季凌晨的寒冷和猪栏的臭气熏天。然后放血、开肠破肚、清理下水,整个过程都没有错过小孩们的身影,我们在里面穿梭,等着妈妈吩咐着做点小事情,水啊、油啊也是搞了一身,稀里哗啦的又是一天。暮色将近时,大人们就会在屋里高喊:“喝血花汤咯!”一天的重点就落在这血花汤上了。热乎乎的血花汤,麻辣鲜美,此时的大人小孩都是喝得酣畅淋漓,头顶直冒热气。杀猪的师傅们在旁边喝着小酒,吹着牛皮,主妇们开始算计着怎么分配这些猪肉,邻里至亲都会要送上一些去尝新,剩下的,就要熏成腊肉,还有就是留着做年夜饭的上菜。
家乡的年俗里,还有一个就是吃财头肉了。我在别的地方没有看到过的,我们家乡的财头肉,是要一整个的大猪头,不像在外面买的猪脸肉,小小的。哪家的财头肉越大,邻居家就越羡慕的,预兆着他们来年的运气越旺。家乡的财头肉是要用大锅蒸出来的,一般是大年二十九柴火要烧上通晚,第二天早上出锅,满屋飘香。大人们把财头恭恭敬敬地摆在神位前祭拜了祖先后,就开始分财头肉了。那财头头一般用手撕就开了,小孩子们就等着掉下来的碎肉吃,还有就是那腮帮子那两块大骨头,也是孩子们津津乐道的美味。那两块骨头其实没有什么肉,小孩子吃完就拿着玩,油乎乎的弄一手,贪嘴的小孩还会舔着手指头,咸咸的油油的,别有一番风味。小一点的小孩,大人们会切一点小耳尖,脆脆的,嫩嫩的在嘴巴里咀嚼,显得特别的得意。
老一辈的人,还讲究在大年三十做米糕。糕的谐音是“高”,吃了米糕,预兆着来年步步升高。我们那边做米糕,还要用荷叶增香,米浆都是主妇们自己用小石磨磨出来的,一边转悠一边加泡发的米,磨出的米浆不稠不稀,米浆倒入大锅,用竹篙搅着,免得粘锅,再倒入模具里成型,等到大年初一,早餐必是吃米糕。我外婆在世的时候,招呼小孩子们吃米糕的时候,都会说一声:“高升,高升,步步高升!”孩子们也会乐呵呵的回应。米糕配上自己家的油泼辣椒、芝麻油、五香豆䜴、酸萝卜,那清爽和清香一直都在我记忆中回味。
新年渐近,乡愁越浓。或许有一天会随着鞭炮声,回到梦里的故乡,穿着新衣,牵着父母,沐浴着温馨,淹没在祝福的海洋,来迎接新年的第一缕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