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年前的一个秋日的下午，我正在滨海市职工大学当教师。课间休息的时候，我收到了学校教务处江处长的一个短信：“飞剑老师，有空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有要事相商。”
　　 江处长是我的救命恩人。在学校组织的一次沂蒙山支教活动中，我从陡峭的山崖上掉到了川流不息的河里，是他奋不顾身地把我救了上来。从此，我就想找个机会报答他，可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所以我希望这个“有要事相商”是要我替他做些事情。那我是求之不得呢。
　　 一见面，江处长就开门见山地说：“飞剑老师，听说你在滨海市认识不少工厂里的人，你能不能给我那当工人的儿子介绍个对象？我儿子今天二十九岁了，连个对象还没有呢！当年我们夫妻为了工作把儿子放在老家给奶奶带，老人嘛，你也知道的，还是蛮疼爱孩子的，就是不懂得督促孩子学习，结果耽误了学习，也没有考上大学，当了工人。而我和他妈妈所认识的人除了教师，就是学生，根本没有和他般配的。我们就是不认识工人。我儿子这个人生性老实，跟我一样的性情。他们三星机械公司又几乎都是男职工。就这样一来二去就拖下来了。到如今连个对象都没有。你看能不能从针织厂或服装公司给他找个媳妇？摸样一般化就可以了，最好不要倒三班的，这样将来带小孩子方便些。”江处长一口气说完了要讲的话，态度十分恳切。
　　 这倒叫我有些为难了，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给人家做过媒，不知道怎样才能帮上这个忙。但这是救命恩人提出来的请求，我怎么能推辞呢？于是，我说：“江处长，你放心，我有个堂妹就在针织公司当妇联主任，她这个人性格开朗，人缘好，经常和一帮单身女孩们在一起说笑，这件事我可以让她帮助找一找。”
　　 江处长见我答应得痛快，很是高兴，说：“事成之后，我一定好好谢谢你。”
　　 我赶紧说：“哪里哪里，要说谢，那也是我应该谢你，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给你儿子介绍对象这就算是对你的一点儿报答吧，再说了，这是成人之美的事情，我求之不得呢。”
　　 话虽然这么说，我心里还是没有底气。走出江处长办公室的那一刻，我立即给堂妹兰芳打了电话，把找对象的事情对她说了。妹妹一听，很感兴趣地说：“我这里正好有个车间成本核算员员，叫叶晓华，不上夜班的，人也长得漂亮，一米六五的个头，今天二十八岁了，性格开朗，眼光比较高，从未有谈过男朋友，就想找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的男朋友。我看给他们介绍一下也许行。”
　　 我说：“那太好了，咱们就八月十五叫他们一起赏月吧，那天是公休日，正好大家都有空。”于是，我们的牵线搭桥工作就开始了。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江处长的时候，当天晚上江处长就把一刀肉送到我家里，他说：“这是我们家乡的老规矩，也是个迷信的说法，你接受了这一刀肉，说明你这个媒人能做成。”他这样说叫我无法推辞了。
　　 那天江处长像老朋友一样和我谈了很多话，他说：“人家都说你们两口子是模范夫妻，如果我儿子和叶晓华能成，希望我儿子的婚姻生活像你们一样甜蜜。我送这一刀肉就是一刀切的意思，希望我儿子他们小两口像你们两口子一样，一刀切嘛……”
　　 说实在的，虽然江处长对我有救命之恩，但是我对他的私生活我并不了解，听说他离婚多年一直没有再婚，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不说我也不便多问。
　　 江处长儿子叫江河。江河和叶晓华的第一次见面很顺利，两个人好像是老熟人似的谈得很投机，我和兰芳妹妹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感觉这两个人有点儿相见恨晚的意思呢，于是我们找个借口走开了。他们谈了很久，临走时还约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地点。我想，看来做媒人也不难。早知道如此，不如早一点涉足媒人这个角色了，说不定可以成全不少好事呢。
　　
　　 2
　　
　　 两个月以后的一天，江处长又找我了。我想，一定是报喜来了，不曾想江处长却说：“不知为什么，叶晓华失约了两次了。好像对我儿子不满意了，你帮助我沟通一下吧，撮合撮合他们，最好叫她再和我儿子来往，我儿子爱上她了。你不知道，她失约后，我儿子吃饭不香、睡觉不甜，就像得了相思病一样。就算我求你了，你一定要帮这个忙啊。”
　　 听了这些话，我傻眼了。怎么撮合呢？这方面我没有经验，而且和叶晓华不熟悉。没办法，只好求助于兰芳妹妹。我打电话：“喂，兰芳，咱们给人家介绍的对象出状况了，叶晓华两次爽约了，你问问叶晓华怎么啦？两次爽约什么原因呀？这边江河都急出病啦了。”
　　 兰芳妹妹一听，噗呲一声笑了，说：“嫂子，我说你们这些知识分子，都是书呆子。你介绍那个江河，带着人家叶晓华出去玩，不买礼物就算了，也不献花，吃个饭吧还是街边快餐店，怎么这么抠呀？好歹他父亲母亲都是教授呢，他自己也一个月四千多元呢，怎么就这么个穷酸相呀？是不懂礼节还是小气呀？你说他这样，那女孩子怎么才能知道他爱不爱自己呀？”
　　 奥，原来船在这里弯着呢！我赶紧把这一信息反馈给江处长。并且进一步解释说：“人家叶晓华也不是看重物质，主要是通过这些表面现象，感觉你们对人家不重视、不喜欢。人家喜欢点浪漫，而你们江河太那个了……所以才爽约的。”
　　 江处长听了我的话，当天就陪儿子上振华购物中心买了一些礼物。星期六早上天刚亮，江河就手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带着礼物来到叶晓华家赔礼道歉了。
　　 叶晓华笑了，叶晓华的妈妈也笑了，笑得很灿烂。她妈妈说：“哈哈，太阳还没出来你就来了。你这样一来，我们才感觉你是在乎我家叶晓华的。我们家也不是看中钱财的，但是你也不能那么不懂礼节吧？”
　　 江河很惭愧又很尴尬地说：“请您原谅，我这是第一次恋爱，不知道怎么讨女孩子欢心。”
　　 叶晓华的妈妈说：“看来这是真话，你嘴巴笨，不会哄人高兴，你说哪个女孩愿意和你谈恋爱？”
　　 叶晓华赶紧对妈妈说：“妈妈。你就少说两句吧。”
　　 叶妈妈指着叶晓华说：“看看，心疼啦，不让说，俗话说，灯不拨不亮，话不说不明，说开了，心里不就痛快了。”看来叶妈妈是个直肠子的人。
　　 回来以后，江处长和我详细谈了他儿子去女孩家的故事，说一阵儿，笑一阵儿。我也很感概：看来这当红娘也不是那么简单的，穿针引线工作不是一蹴而就的，要不断的完善，不断地推陈出新。
　　 无论如何总算把叶晓华和江河撮合好了。我的任务应该完成的差不多了吧！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呢。
　　
　　 3
　　
　　 真没想到，麻烦还在后头呢。第二年春天开学的一天，江处长给我打电话了。说是春节期间的一天晚上，叶晓华去处长家里拜访，正赶上江处长和前妻吵架。前妻披头散发、又哭又闹正在发飙的那一刻，叶晓华推门进来了。当时叶晓华用非常吃惊的眼光看了前妻整整一分钟。从此一去不复返了。江处长说：“我前妻也很后悔，可是又不知道如何给叶晓华解释，总怕越描越黑，只好找你想办法了。”
　　 这真是给我出了难题。我和老公结婚十几年了，从未打过架拌过嘴，不知道怎样才能把两口子打架的事儿解释成风平浪静。于是，我想先听听叶晓华的感受，然后再针对性地做点解释工作。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约叶晓华到海边散步。我对叶晓华说：“你看着大海美不美？”
　　 叶晓华说：“当然美啦。”
　　 我说：“这么美丽的大海，有风平浪静的时候；也有怒涛汹涌的时候。两种时候都是美的。只是你要从不同的角度去理解它。”
　　 叶晓华很急切地说：“飞剑老师，你就别兜圈子了。你不就是来给江河当说客的吗？实话说吧，我从没有见过那么厉害的女人，又哭又骂、又打又咬，想想她可能是我未来的婆婆，我就会害怕。我对江河没有意见，他真诚又靠谱，我很爱他，他爸爸脾气也好，就是他妈妈太厉害，我真害怕这样的婆婆。我已经不知道是否还和江河谈下去了，想想这样的婆婆，太可怕了，这样的婆家，我真不敢嫁。可又不舍得放弃我和江河的一段感情。唉，一筹莫展啊……”
　　 了解了叶晓华的想法，于是我说：“江处长比前妻大好几岁，前妻那是耍娇呢！所以不讲理，厉害。她对你不会这样的。她是你婆婆，是你的长辈，她会讲道理的。再说啦，她是前妻，也不在这个家长期生活，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那天打架的事儿，早就给处长赔礼道歉啦。不信，你可以再接触一段看看，如果实在不行再说分手也来得及。江河这么靠谱的男孩子你要珍惜呀。退一万步讲，你嫁给江河，也不是嫁给他妈，结婚后买一处房单独过日子。最多就是星期天去看看他妈，不会有什么大吵大闹的。跟你过日子的毕竟是江河啊。”
　　 说到这里，叶晓华似乎被打动了，其实她也是放不下对江河的爱。于是答应相处一段时间。五月一日劳动节也是江处长的生日，江家父子请叶晓华在“天下布衣”吃饭，江河的妈妈也来了，席间给大家敬酒并赔礼道歉说：“我以后一定改改火爆脾气，儿子结婚以后我也争取当个好婆婆。”江处长答应叶晓华给他们买一套一百二十平方的房子结婚，让他们单独过。房子款一次性付清，不用他们还房贷。
　　 江河的妈妈说：“江河要是买房子我出一半的房款。”这一下子，叫叶晓华和她的父母都彻底放心了。
　　 这回该轮到我不放心了，我连哄带骗把叶晓华说的回心转意了，但是江处长和前妻关系是那么简单吗，我心里没有数。于是，在江处长去济南出差的一个下午，我借故给江河妈妈送些家乡的特产来到她家。江河妈妈自己单独过日子。他们家的房子大概有一百四十平米，主卧和辅卧都在阳面，书房在阴面，餐厅也在阴面，布局比较合理。江河妈妈带领我参观了他们的住房。一边看一边说：“你看，这么大的主卧只有我一个人睡，江河爸爸和我离婚已经二十年了，我一直没有改嫁，他也没有再婚，每天坚持到他们那边做家务，只是晚上回来睡觉。我们其实是谁也离不开谁啊。”
　　 我站在女人的角度有些可怜她，说：“是啊，既然这样，你们干脆复婚算了，关键是你需要改一改火爆脾气。”
　　 “是啊，我也知道自己的脾气不好，以后我一定要改掉这不管不顾的坏脾气。”她这么一说，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走进辅卧，是个上下床，我说：“这个卧室怎么安了张上下床呀？”
　　 江河妈妈说：“我还有个小儿子，在读研究生，明年毕业，假期回来住。小儿子一回来，大儿子也会来，他们两个感情很好，住上下床。小儿子性格随我，他阳光帅气，脑子聪明，学习好，他是我的骄傲，我很喜欢他，不像大儿子那么笨，大儿子像老江……”我迷惑不解，难道大儿子不是她的？不会呀，大儿子的眼睛和嘴巴都像她一样呀。算了，人家不愿意说的，我就不要多嘴了。
　　 看来，江处长的家庭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把叶晓华嫁进这个家，是对、是错真的很难说，我只好安慰自己：反正结婚以后他们独立于父母之外去生活，应该会幸福吧。希望那一刀肉能灵验。阿弥托福……
　　 接下来，他们到民政局进行了结婚登记，然后就是紧锣密鼓的婚礼准备过程。先是叶晓华和江河去滨海最好的婚纱摄影楼拍了婚纱照；接着是买房子、装修、买家电、做喜被子……这些事情都在在前妻的参与下进行的。房款前妻也按照承诺出了一半的钱。
　　 有一天我碰上前妻在窗帘商店定做窗帘，我说：“大姐啊，这些事情你也忙乎啊？让新媳妇自己张罗算了。”
　　 她说：“这几天她忙，成本核算这个活儿讲究实践性，她相信我的眼光，委托我全权代表啦。”从她的笑容里，我看到了一个婆婆地幸福感。看来她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儿媳妇呢。
　　 那一阵子江处长每天都喜眉笑眼的，连走路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笑起来。叶晓华的母亲也给小两口买了一些家具和家电。江处长跟我说：“亲家母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她不是那种钻到钱眼里的女人，叶晓华更是个好儿媳妇，我很满意儿子的这桩婚事。”于是，我想：看来这杯喜酒我是喝定了。
　　
　　 4
　　 万万没想到，就在他们挑选好结婚日子的第三天，江河的三星机械公司倒闭了。江河失业了，而且再就业的机会很渺茫。他技术不错，但不会处理人际关系，更谈不上推销自己。没有工作的江河跟叶晓华结婚就显得不那么般配了。
　　 叶晓华不和任何人打招呼，一个人利用十一黄金周假期到香港旅游去了。江处长一家人急眼了。江处长和他的前妻一起来找我商量对策的时候，他们是手挽着手的，我那天急着上课去，也没有多想什么。当时我想到了表舅家的表妹夫，开着一家不小的家装公司，曾经说想聘请我做兼职会计师。我一直在犹豫呢。此刻，我决定答应他。我拨通了他的电话。
　　 “喂，妹夫，你说的那个兼职会计师，我答应。但是免费的，我不要你工资，给你带个徒弟，带好了，我就抽身，暂时定为半年吧，我工作忙呀，时间长了不行。”我说。
　　 妹夫听了，说：“你来兼职，工资我还是要给的，不能叫你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