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乡村春晚二章(小小说)
红绸带
根荣做梦都没想到,几十年后,一条火红的绸带又把他们紧紧地连在一起。
想当年,他和有民从小学到高中一起上学,一起给猪羊割草,一起玩耍,情同手足。村子人都说他们是一胖一瘦的好哥俩。
小学四年级六一儿童节前,老师写了一个对口快板,让他们排练。根荣的母亲听说后,把家里的大红绸被面绞了一节,撕成两半,拴在他们各自的竹板上。没想到他们精彩的表演受到了老师家长的一致好评。后来,两人的对口快板成了从小学一直到高中毕业的保留节目。
每次表演,白白胖胖身材矮小的根荣,只要对着观众举起右手缠着红绸带的竹板,滑稽地一笑,台下便会响起热烈的掌声。黑瘦高个的有民紧随其后,往台上一站,几欲随风栽倒又坚强地站稳的动作,也给观众带来一阵欢呼。
他们的表演各具特色:根荣的动作神态滑稽可笑,有民的表演稳健坚毅。他们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一静一动,对比鲜明,配合默契,渲染着舞台气氛,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在初中,大家就送给他们一个美称:竹板兄弟。
那年他们高中毕业回到村子。根荣做点小生意,有民和父亲务果树。根荣少不了把烟、酒给有民抽喝,有民也少不了把苹果、梨和根荣分享。两人仍如亲兄弟一般,让同伴和村民眼馋。
但好景不长。有一年,根荣家的老母猪拱了有民家门前的几颗白菜,有民发现后,顺手拿着一把铁锨撵打着老母猪,不料,怀有几个月的老母猪流产了。这下,可惹怒了根荣。他把有民告到派出所,花钱让有民在派出所呆了几天。从此,两人十几年的交情断了。一断就是几十年,大有老死不相来往的势头。
今年,在街道做农贸生意的根荣被村长叫回家。说村子要举办春晚,让他和有民表演留在大家心中最美的对口快板,根荣有些迟疑地应承下来。村长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说,别担心,有民的工作我去做。其实,对根荣来说,他现在不缺钱,缺少的就是与有民和好如初的心结,缺少的是为村民办点事实。
有民的日子也靠科技务农,过得很好。他当上了村子的支部委员。平日他看到村民们过春节不是喝酒就是打牌,早向支部建议,举办一些文体活动,来丰富村民的生活。没想到,根荣会答应,他心里痒痒地犹豫后应诺下来。
那天下午,有民让妻子绞下一节红绸带来到村委会。他看到根荣拿的竹板上的绸带已变得陈旧,便友好地说,你看你这绸子,都旧了,我给你换条新的吧。没记错的话,这段红绸带还是伯母给我们系上的。说着,便接过根荣手里的竹板,从中间撕开红绸带,给根荣换上了新的。自己也换上了另一截新绸带。
有民的举动,让根荣心里放松了许多。他面带愧色地说道,有民,我对不起你,我……
村长看到此情景,开怀地笑着说,你们俩货,都别记着过去,从今起,好好练习,大家等着你们竹板兄弟的精彩表演呢。
训练排练的那些天,村子里少了打麻将喝酒的人,大家纷纷走出家门,不是看广场舞的彩排,就是看锣鼓队的表演。竹板兄弟也在广场上练习得不亦乐乎。
大年初六的傍晚,村子的春晚开始了。村委会的小广场人山人海,锣鼓喧天。等到晚会进行到中间,人们期待的竹板兄弟的表演开始了。根荣和有民手拉着手,友好地微笑着,登上舞台,向大家问好,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这时,只见他们同时扬起栓着火红绸带的竹板,随着清脆的声响,开始表演:说春晚,道春晚,百姓的春晚百姓演……火红的绸带在台上舞动着,相互交融,映红了庄稼人的一张张笑脸。随即,台下传来了“竹板兄弟——”“竹板兄弟——”的欢呼声。
我要上春晚
当燕婷哼着《好日子》的曲子,开门走进院子时,天已经很黑了。
阴历的年才是真正的年。腊月二十五六的夜,尽管很冷,但已经充满年气。路灯亮起来了,巷子里攒动着大人小孩的身影,肉香味和炊烟味扑鼻而来,惹得昔日乖巧的狗也乱叫起来,偶尔有零星的炮竹响起。
然而,燕婷的家却静悄悄的。她前脚刚走进屋子,就对着房门关切地问道,妈——饿坏了吧?你想吃啥?我马上做。
我娃回来了,那就烧点稀饭吧,你也累了,少做几个菜。婆婆躺在床上,心疼地说道。
燕婷走进屋子,倒了杯开水,递给婆婆:妈,你先喝药,我一会儿就做好饭。说完,对婆婆甜甜地一笑,走出了房门,开始忙碌了。
两年多了,这个家平时只有燕婷和婆婆。那年,婆婆忽然中风,卧床不起,为了给她治病,花去了不少钱。当时儿子正上高二,也是花钱的当口,丈夫不得不去南方打工。
伺候婆婆的责任自然落在了燕婷身上。她除了一日三餐给婆婆做可口的饭菜外,每天早晨起床,都要按时给婆婆按摩双腿。夏天还要给婆婆经常擦拭身子,害怕染上褥疮。在燕婷的精心照料下,婆婆的双腿慢慢能下地走几步,拄着拐杖可以去后院。感动得婆婆每逢到看她的人就说,得亏我婷儿好,不然,我这条老命早埋到西边公坟了。
燕婷除了伺候婆婆外,农闲时,总是在村部的小广场和那些留守的妇女跳舞。燕婷天生可是个跳舞的料。她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是班级的音乐干事,除了嗓音动听,她那白皙的面容,高挑的身材,舞动起身子还很有那个范儿。那十几曲广场舞便是燕婷编导的。
今年腊月十几,区宣传部和几个部门发文通知,要求各乡镇都要举办一场乡村春晚。乡镇要求各村精心编排一个节目,正月初十彩排验收,精彩的节目,才能正式参加元宵节乡村春晚。
村子的书记给燕婷的姐妹们下达了硬任务,必须通过验收,并且拿上名次,为村子争光。村委会还研究对策,选《走进新时代》《好日子》和《红红火火过大年》三个曲子,才有取胜的可能。
这下可忙坏了燕婷。因为他们平时跳的广场舞,就没有后面两个曲子,燕婷只好另外编导。她给姐妹们提出的口号是:我要上春晚,勤学加苦练。每次练习时,姐妹们都要把手握在一起,相互鼓励地喊出这句口号。
时间紧,任务重。燕婷她们不得不把平时早晨的跳舞,换成一天两晌。眼看要过年了,其他人家都在备年货,扫屋子,蒸年馍。燕婷只好白天抽空从街道买一些东西回家,晚上回来做家务,每天总是熬到半夜。
进入腊月,丈夫说,厂子活路多,三十才能到家。上大一儿子打电话说,他春节不回家了,要和同学一起打工。眼看着要过年了,村子里的大大小小都从外面回家,燕婷家依然是她和婆婆两人。
除夕那天中午,村子决定在广场正式彩排。燕婷也胸有成竹,她要把自己的杰作,展现给村民们。看着乡亲们拿着板凳坐在舞台前面,燕婷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但她镇定情绪后,依然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演出。
谁知,当舞曲进行到《红红火火过大年》一半时,领舞的燕婷眼前一黑,右脚一歪,栽倒在舞台上。书记和村民急忙把她送到医院。
燕婷睁开眼睛时,她看到了丈夫,嘴里依然嘟哝道,我要上——春晚。丈夫看着燕婷憔悴的脸,差点流出了眼泪。燕婷此时才意识到,她的右脚让石膏紧紧地裹着。
燕婷的春节是在医院度过的。丈夫除了在医院照顾她外,还得回家照顾母亲。很多时候,都是她独自一人躺在病房。燕婷的心感到孤独和凄凉,但她的心依然牵挂着姐妹们的演出。
正月初十那天,燕婷人在医院,心早已跑到了验收现场。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正领着姐妹们跳着那熟悉的《好日子》,脸上绽出了久违的笑容。更让燕婷激动的是,下午书记带着姐妹们给她带来了喜讯,他们的节目顺利通过了验收,元宵节正式参加镇上的演出。燕婷听后,差点从床上跳下来,但一动,脚却一阵痛疼。
后来,她反复给姐妹们交代一些注意事项,这才如释重负。
元宵节的那天,姐妹们参加完乡村春晚后,又来到燕婷的病房。有人把获得一等奖的匾牌,递给了她。燕婷把脸紧紧地贴在匾牌上,眼中流出了激动的泪花。最后,书记郑重其事地给她颁发了两个荣誉证:一个是最佳舞蹈编排奖,一个是十大孝顺儿媳奖。燕婷接过两个荣誉证,又激动得流出了眼泪。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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