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南】竞选村长(随笔)
2014年5月份我受邀参加了一回竞选村长的“游戏”,至今想起依然觉得有些沉重。今天我本着治病救人的初衷谈起这些亲力亲为的往事,其意就像是病人将病状清晰表述一般,以其能够对症实治而已。或许有人会误解,会指谪我怎么满眼的阴暗,是不是对社会不满?不,君子报忧不报喜!正如前人所说“不为君王唱赞歌,但为苍生说人话”。我深情地爱着我的祖国和人民!我相信这只是纤芥之疾,我们的党会直面正视,也应当直面正视,绝不可以讳疾忌医,粉饰气象,毕竟颜面与生存谁轻谁重,明白人谁都掂的清分量。
一
我在高新区园内海河公司上班,5月5日上午9时左右,突然间接到一个电话﹕“喂,你是龚懿德吗?我是钟阙德”
我回答:“是的,我是龚懿德。您是阙德书记呀!有什么指示啊?”
“正式通知你,你作为顶天乡立地村村主任候选人与贾仁义一起参加竞选,今天上午就来村部报到。”
“算了,这明显是拿我作陪衬,戏耍我,我拒绝参加。”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被人当猴耍,所以毫不犹豫作答。
“可以呀!你写一份书面退出申明书,今天晚上交给你们组长艾前才,让他明天交来村部就可以了。”
“好的,再见。”
真的,我莫名其妙呀!我做梦都没有想起过这样的“馅饼”会从天而降。
二
我一向自诩闲云野鹤,不屑于溜须拍马,也是少有的抠门,舍不得给阴阳两界的鬼头鬼卒“打水饭”——烧香、进供、拜码头,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所以就该当是一个“白身”,身上什么光环都没有。不过我曾经却差点成了工人阶级的先进人物。我为之默默辛劳二十年的顶天机械厂原本是乡镇企业,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获准机械部颁证,能够独立设计,生产、安装龙门吊和起重机。鼎盛时二百多号人员,七个生产车间。因为用公款吃喝玩乐送红包培养起来的外部资源被各有关人员拉回各自小集团,也因为监守自盗等等多方面原因导致顶天机械厂四分五裂。我所在部门继承了起重机行业,也仍然保有党支部,实际上已然是私人企业,不过每年还会有几个入党指标。但是多年以来指标对外不对内,一直由支部“奇货可居”很好地“经营运作”。
2000年柳大炮的粗直使得情况有所改观。“七一”那天,食堂里,柳大鸣大放﹕“没得搞头,工资待遇又不好,做工出力靠我们,入党的又都不做事……”是的,一石激起千层浪,支部不得不认真考虑是不是留得住员工了。不管怎么样,首先得频频致意,这当然是必须的,烧香﹑进供﹑拜码头总是免不得的,出手也必须豪阔,殷勤周到。我所认识的几个新入的同志确实好得很。柳大炮憎爱分明:村民组发放4000多元钱款(他们家6口人),他父亲领着还没到家便全部输光。刚刚回到家,大炮迎着二话不说,厚重的工作皮鞋就是两脚招呼的恰到好处,父亲痛彻心骨,好几天还哼哼唧唧,算是长了点记性。彭志新潇洒英俊,风流倜傥,到处留情,一个不严实,老婆招来电视台,弄得满城风雨,他自我解嘲——你们到底不如我名气大。朱三倒是明白痛快,因为村里每年组织旅游,而且年底有收入,或者还可以进入村、支两委“浑水摸鱼”。各种“高大上”的理由层出不穷,就是没有一个愿意接地气的。
入党资格可真的来之不易呀!可是在我却又真的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怎么说呢?承蒙老板们看得起,一致以为全厂上下看图识图我第一,从原材料进厂到龙门吊安装能够全程掌控,如他们所说“人才难得”,便送我一份天大的人情。在2012年3月份,通知我到区党校脱产学习3天,一起去的还有一位挂靠在厂党支部的外单位的女同志章旭。党校实际学习2天,第三天不去,不过也算一天。后来我病了一场,觉得换个地方工作为好,因而辞职了,距举起拳头一个多月时辞职了,那事儿也就黄了。大伙儿不理解,我倒是很坦然。不过据说那名额还没有浪费。
三
哎,话说回来吧。那天和阙德书记通过话以后,不到一刻钟之久,便有舒晓、魏其、游余、石宏四个人(其实我并不怎么认识他们)分别打电话给我,他们的口径惊人的相似﹕“喂,你是懿德哥吗?”
“是的。”我回复。
“麻烦你把退出申明写好,我马上开车过来拿,好吗?”
我感觉有些别扭﹕“不必费心啦,我自己去村部看看。”
我赶到村部。会议室烟雾缭绕,村民代表、村民组长、党员大多散坐着,一副心有所属的模样﹔围着中间会议桌的几个人在讨论着什么。阙德书记让我到旁边办公室休息。好一会,那边似乎有了结果。我走了进去,“阙德书记,我决定收回先前的话,参加竞选。”
“好!欢迎!”一个我并不认识的说,“正好我们省事多了,要不今天下午还得在舒晓、魏其、游余、石宏四个人中间选一个。”
“你是作为陪选的。”另外一个陌生人自觉说漏了嘴,尴尬满脸。“不,你完全可能当选,要是你当选了,可不容许撂挑子。”
我虚应故事﹕“那当然。”
接着他们交代我当场写份个人简历,再然后告知下午十四点在人瑞大酒店四楼开会做竞选演说。
四
我刚刚走出村部的时候,十一点半钟,接到一个电话﹕“喂,你是龚懿德吗?我是彭一娭毑。”
“哦,一娭毑,您好!”
“我们都选你,我还要发动大家都选你,因为你能够而且敢于替老百姓说话!”
“好,一娭毑,谢谢,衷心感谢!但是不拜托,我完全尊重大家的意愿和选择!”
随后顾玉华大姐、黎翠花娭毑、留纳爹、章六爹、杨宗等等七个人都将电话打了过来,他们全都要给我拉票的,我照例回复﹕“谢谢,衷心感谢!但是不拜托,我完全尊重大家的意愿和选择!”
他们都是好样的,敢于“为民请命”!只是,我真的不熟悉!可能有过几面之缘吧。说起我们的邂逅,那真真岁月峥嵘哟!我曾经几次到省市请愿,应该有他们同行!我曾经舌战乡政府、村委会,应该有他们见证!
2013年年初,距离春节没有几天了。我们立地村有百几十号人聚在乡政府,堵着四楼会议大厅,要求乡政府督促村委会发放部分资金。每个人都有满腹的心酸要向敬爱的领导述说,每个人都有满腔的冤苦要向尊敬的领导倾述,每个人都有具体的困难要请可爱的领导解决……群情激奋,叽叽喳喳,七嘴八舌,乱哄哄的二三个日子了。大家苦呀,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老实巴交的农民!词不达意呀,哑巴吃黄连有苦道不出!领导哪里能够静得下心呢?他们“日理万机”哟!人们就在那里一展歌喉,唱国际歌,唱国歌,还有歌颂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赞歌。领导们似乎烦了,坐不住了,问题不解决大伙是不会解散的,于是要求举出一个代表,不知道是哪几个人一定要推选我。
那天下午,我走进会议厅,坐在前排,人们散乱坐着,毫无章法。一会儿,进来四个人,各自端着茶杯,在主席台就坐。有人告诉我那是乡政府的四大巨头,依次是﹕宮逸夫、江柱国、吴赤、夏旈。吴赤右手端起茶杯,左手拿起杯盖优雅地划拨着,划拨着,撮嘴吹了吹,慢慢儿品几口,然后放下茶杯,举目扫视一个来回,终于开腔了﹕“咳,咳,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静下来了,大家准备着。吴赤自顾自口若悬河说开了,根本不询问我们一句,最后做结论:“一,你们要告前任现任村委会的经济问题,必须要有足够证据﹔二,你们要求追查十多年前的事情,由于时间久远查不了了﹔三,你们要求处置变卖公有资产,那是不行的,要让其增值,要留给子孙后代。”
大家被忽悠,自然不满意,不少人高声叫骂着。有人从讲坛上拿来扬声器,递给我,并示意静下来。我接过来,对着台上说﹕“领导,对于你的说法,我无须思考,现场即席予以批驳。正如你所说的,要有足够的证据,坦率地说我们没有证据,只是知道明摆着的相当部分公有资产不翼而飞。我们当初善意地相信你们这些所谓人民公仆,如果说当年我们就开始怀疑你们并且收集证据,今天来告发起诉你们,那无疑是别有用心是恶意的。恰恰相反,应该由你们出具证据证明我们资产的来龙去脉证明你们的清白才对。况且你们背着阳光的操作我们又怎么能够掌握呢?”大家都平心静气,认真听讲。
有人给我换了杯热茶。我继续道﹕“丧失百多年的香港、澳门主权我们都要收回,那么刚才你说十多年的事情无法追究,同样是在党的领导下,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你们无能,或者说明你们沆瀣一气,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去种红薯!”好几个人大声叫好。
喝了口水,接着讲﹕“至于你对于我们村现有公有资产的处置意见,我深表认同,我认为无疑是一个美好的愿景。但是坦率地讲,我们对你们是不信任的,我相信我们的财和物在你们手里运作,就会像糖粒子一样慢慢融化,终归于零。要不然我们小小的顶天乡政府亏损二点六个亿,并且去年把今年的一个亿的税收都预先收缴了,你们作何解释!?”会场掌声经久不息。
夏旈之前一直吸着烟。他从皮包里拿出一包软盒香烟,放在桌案上,对了,红红的,是中华牌的,大约70元一包。打开烟盒,抽出一支,烟头在桌上一顿一顿,大约六七次后,点燃,猛吸一口,微微吐出,扩散开来,竟是一个整圆,第二个烟圈放出,穿过第一个,然后第三个又穿过前两个,如此而已,就那么悠闲、自在、洒脱,我疑心着这绝技是不是可以入选吉尼斯世界纪录了。夏旈接过话头说乡政府亏损是什么政策性亏损,表态只要村民代表会通过是可以处置变卖的。随即他大谈特谈他们如何为政清廉勤勉,客观条件如何如何﹐真的妙舌生花。我扬了扬身边的工人日报,回复他﹕“富了和尚穷了庙,切莫自我标榜,谁信呢?为人民服务的宗旨是好的,党纪国法是好的,新闻媒体报道诸如雷锋、焦裕禄、欧阳海等等确实都是好的,相信广大的领导干部是好的,只是非常遗憾——我的社会接触面太窄,现实生活中我所耳闻目睹的竟然没有一个让人民满意的好干部。可能你们几位是好同志,但究竟是不是,还需留待今后时间的检验。习总书记要求苍蝇老虎一齐打,真心希望针对的不是你们。”
末了,乡党委书记宮逸夫对我说﹕“你就是不懂政治,另外找机会我们谈谈。”
我说﹕“你所谓政治无非就是玩平衡而言,我可不愿意耽误您宝贵的时间呀!”
后来不久,乡长江柱国托人带话约我聊聊,我告诉来者“对不起,我‘私’务缠身,不得空闲。”
款项到了村委会的账上,眼看不到一个星期就要过年了,可是村上却磨磨唧唧,就是定不下来。记不得哪一天了,全村村民代表、村民组长、党员齐聚人瑞大酒店四楼会议厅商议。晓勇约我一定去看看,其时我也闲着,就去了。会场里靠边坐着好些妇女同志,看得出她们同我俩一样都是“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良久良久,村长贾仁义方才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笆半遮面,吞吞吐吐﹕“下面开会啦……大家看看……独生子女要不要发双份……”话还没说完,就迎来“巾帼英雄们”一顿好骂。慢慢地,慢慢地,有些“优等人”走了。良久良久,贾仁义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好多人已经回去了……今天下午就……就散会啦,改……改天再……再议”
我从墙角落走过去,站在中间会议桌旁,“啪”的一巴掌击在桌上﹕“慢着,今天开会要讨论的不是独生子女要不要分钱,而应该考虑怎么样分配才对。好多人回去了,会不开了,就要过年了,这样的会议他们不出席,什么样的情况才出席呢?难道说像平常那样发包烟,吃吃喝喝才肯屈驾吗?这样的人要罢免!”
“对,是要罢免!”晓勇、球文随声附和。
于是,好些人拿出手机忙着召集那些走散的“高贵人士”,会议得以继续下去。条条框框刚刚定下来的时候,胡家冲村民组长胡德茹才刚好来到。老胡的到来,立刻又引起会场的骚动。老胡五十多岁了,早两年离婚了,之后他与前妻又分别组建了家庭,他们组就增加了两个户口,这两个人应不应该分钱?因为资源是共有的,依据乡规民约,一个成年人只能够拥有一个合法配偶的户口权益,这个问题具体而实在,大家反复讨论,总是找不到最佳方案,为此纠结了很久很久,思维陷入了死胡同,似乎无解。眼见成了不了之局,不得已,我便试着谈谈我不成熟的看法﹕“我看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这毕竟是前所未有的事例,老胡现在的老婆和前任老婆都予以分配,现在必须立下章程,以应对以后类似的情形,应对相应产生的道德投机风险。”
“对呀,办法就这么简单,我怎么没有想到呀!”好多人如此感叹。其实,人们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往往会钻牛角尖,陷入死胡同,思维发散,换个角度便豁然开朗了。方案定下来了,一会儿就在一楼开了几桌酒席,并且人手一包烟。
五
且说2014年5月5日中午时分,我从村部出来到下午2点欠一刻进入人瑞大酒店四楼会议厅,这段时间总共不到两个小时,期间就午餐,便接到十多个电话,根本就没有时间构思发言内容,多日以后,我得以明白其实自始至终选举组织者就是在打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