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凉的月光氤氲悲伤(散文)
咯吱……咯吱……站台里的绿皮车如案板上即将被砍杀的鲶鱼一样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想要再往铁轨前挺进一分或是两毫。然而它这“使出了吃奶的劲”所迸发出的它自认为媲美花千骨的洪荒之力的力量,在寒假返程高潮的大军面前却是显得那样的不堪一击。
在列车员和乘务长唾沫四溅如街头掐架一样泼妇般狂吼之下,汹涌的人潮却像毫无察觉一般,似澎湃的浪涛一样迫不及待而又争先恐后地涌进了一节节占地狭小的车厢里。别人都是如此,那我怎么还能够“耐得住寂寞”呢?这不,在扫地阿姨鄙夷的眼神之下我使出了独门典藏的“羽毛球走位”秘籍与“篮球三踏步”秘法七插八插如打了润滑油的泥鳅一样,趁一位带孩子的年轻宝妈一晃神,连忙溜进了绿皮车的肚子里……
在安全地进入了狭小而冗长的车厢,并顺利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后。我便一边将行李挪上架子,一边以谦卑而真诚的姿态暗自呢喃道:急急如律令,太上老君快显灵,坐在我旁边的一定要是一位大姐姐,一定!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太上老君并没有同我所想的那样如约而至后而大发慈悲,真的看我“功德圆满”赐予我一个大姐姐。
在我怀揣着满是希望的目光注视之下迎面走来的,是一位气质不同反响”的农民工叔叔——黏黏腻腻的头发好像被人刷了一层润滑油一样奇形怪状,额头与眼角的鱼尾纹、抬头纹更是深凹得似米开朗基罗用92式军刀精心雕刻上去一般,极富于艺术的美感。特别是他的手,那双饱经岁月沧桑的老手:一个体型消瘦的背影却依旧在冗长的寂夜里劳作,任充满肮脏的细菌的水泥溅满衣襟。这是我初见那双手所联想到的画面,从皱巴巴的表皮与被石灰的碱性腐蚀得只剩下半截的指甲可以知悉。这又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苦命的人。我在他的右侧凝望着他斑白而油腻的发梢和丑陋缠满绷带的手指自心中感叹道。
夕阳缓缓落下,渐渐消失在了垂老的暮色之中,取而代之的是弯弦的明月,以及带有些许苍凉的莹白的月光。列车不知疲倦地奔驰在荒凉的平野上。被月光渡上了一层白色的棱角分明的高楼,被月色斑驳成一块一块的蛐蛐与长脚秧鸡吵得难以入睡的河流,这一幕幕画面都像是还来不及演绎就已拉下帷幕的舞台剧,只是一个瞬间,就被深沉的冬夜拉向了无垠的黑暗……很多同学与朋友都可能知道,我是一个健谈的人,在我的圈子里,这并不能算得上是秘密。
虽然每一次临行之前,我的父亲都要对我再三叮嘱不要和陌生人讲话。可我却好像每一次都对我父亲嘴巴里的话打了疫苗一样具有抵抗力。简单通俗地来讲,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当然,健谈的目标是对所有人,这名农民工叔叔亦然不会例外。在交谈中得知,他姓梁,即将年逾四十。我说自己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朋友,论起辈分,得叫他梁叔叔,可他非说我“装嫩”,忽悠他这个老实人。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着实让我想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这位列车上的一朵奇葩,竟对我说,老弟,看你这么“大只”,孩子该有十一二岁了吧?那么你肯定有三十七八了吧?说完还无视我幽怨的白眼,用自以为十分彰显出他“英俊潇洒”的动作整了整他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句话是鲁迅爷爷评价孔乙已的。原本这话颇有有贬义的味道,然而我说的恨却不是真正的恨,可怜,却是真的可怜。
老梁是北漂一族,却没有黄莽先生与七月友小虎那样的气运。在工地上混了20多年却依旧是个和水泥的泥工。老梁也曾和所爱的人许过海誓山盟,就像张艺谋的《山楂树之恋》那样。然而,每月两千元微薄的工资却终究撑不起一个幸福家庭。后来,他的妻子不负一个母亲的责任,丢下一个七岁的孩子断去了和老梁所有的联系,跟着老梁的包工头跑了。得知消息的老梁恼羞成怒,想要去包工头的家里找妻子理论,却被包工头喊的人打得七荤八素,鼻红脸紫,老梁也因此丢了工作。
再后来,“漂”去了上海的老梁,投靠了亲戚。孩子高昂的学费以及沉重的现实,压得老梁抬不起头。无奈之下,只好将自己的孩子扔给年迈的父母,一个人在外打拼。老梁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虽然他现在已经是包工头,年收入超过20万,可他的儿子却一直不肯叫他一声“父亲”!
苍茫的黑夜早已降临,一切的事物都被墨色的帷幕静静地笼罩着。万物开始沉寂,列车上的乘客也再没有了白日里的喧嚣。玻璃窗旁,我无眠数落着点点繁星和微微的月光。仰望着窗外的夜空,并没有让人心驰向往的璀璨星光,亦没有过童话世界里美到极致一般浪漫的流星雨唯美演绎,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一大片深邃的黑暗,单调而又诡异。然而世间又有多少人知道那其间寄居了多少相思、埋葬了多少让人难以忘怀却又不得不从记忆中抹去的陈年旧事。列车内微暗的灯光投射着老梁的影子。那影子,和黄花一样消瘦。那影子,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那影子,就这样在黑夜中飘忽不定地摇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