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联合征文】结(散文)
在南昌的时候,一位四五十岁左右年纪的钳工师傅总是瞅着我看,并询问我是哪里人,叫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并没有说什么。父亲与叔叔来看我了,钳工师傅显得很高兴,急忙上前打量道:“你哪里人?”
叔叔说:“向塘。”
“噢,那地方,有我一起长大的亲戚。”
父亲看了看他身边约莫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诧异地道:“你哪的?”
“桃花。”
“桃花,”父亲惊喜,“我也有失联的姑妈在那。”
“与表兄弟们关系不好,还是……为什么不去找?”说这话时,钳工有些失落。
“好,好的没得说。只是,我们生活过得拮据,就耽搁了。”父亲解释道。
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仨人相互看了看,并没有上前一步相认。
“噢,发财了……”许久,钳工怅然地说了一句之后,带着小女孩离开了。
父亲与叔叔陷入了沉思。父亲自言自语了,姑妈就像我们的母亲一样,饿肚子的年月,都要留着东西分给我们。
“他是不是表弟炭子?”叔叔道。
“他不可能有那么小的孩子。”父亲道。
“我看就是炭子。”叔叔坚定地说。
父亲与叔叔面面相觑,好一阵子感叹。叔叔说,他的面相变了,变得我们都认不出了。父亲说,为什么他不认我们啊。至此,父亲心里藏着一个结,逢人就说,在城里的桃花地区,我有一个姑妈一个表弟。
而父亲的另一个表兄却不一样,他叫万根,与父亲一起长大到15岁才进城。之后就不怎么来往了,父亲总是说,奶奶要登报告诉众人,万根无情无义。但父亲每年过年的时候,总要拿些土特产去万根家探望。伯母高兴得不得了,忙着把家里最大的鱼回赠给父亲。只是,万根的子女们会当着父亲的面说,乡巴佬进城,并埋怨伯母把好东西给了父亲。虽说伯母一个劲地说,别理那些丫头片子。但实诚的父亲显出了窘态,屁股还没有靠凳子,就走了。
后来,我长大了,在南昌工作。父亲叫我去万根伯父家串门,我则十万个不情愿。父亲就会语重心长地劝说,去嘞,一个人在南昌,有了亲戚就有了依靠。我拗不过父亲的劝说,在一个傍晚时分,提着一串香蕉走进了万根伯父的家。
我清晰地记得,万根伯父的儿子阿政坐在长方形的宿舍家中,正看着十二英寸的黑白电视。里间的屋子里,时不时地传出姑奶奶的咳嗽声。我轻轻地迈过门槛,问:“这是不是万根伯父家?”
“我不认识你。”
“噢,对不起,走错了。”我提着香蕉又出来了,并一个劲地琢磨,“父亲说的是这呀!二楼第一间,农药厂宿舍。”
楼底下的老太太眼尖,“乡下来的吧,找谁?”
我弱弱地回答:“万根,我伯父。”敢情她们在蔑视我,并说,泥腿子进城了。
“二楼第一间。”
于是,我又折回。老太太们相互耳语了。可我得到的还是阿政的那句话“我不认识你”,这令我站立不安,窘态百出。想必,我还原了当年父亲的情形,屁股还没有靠凳子,就想着离开。这时,里间的屋子里传来了姑奶奶的问话,“是不是青青(我的小名)来了?”我并没有回答,而是仓促间离开了。下楼的时候,我重重地出了一口气。
至此,我的心里也藏着一个结。
时间来到了我乔迁之喜的日子,父亲已是近七旬的老人了。我与妻子商议,在南昌作酒宴。父亲说,我的长辈们都没有在我家里吃过一顿像样子的饭,这回可以了。只是,当我告诉父亲,我的新家坐落在桃花南路的时候,他老人家又陷入了沉思。我明白父亲的心思,他在想自己的姑妈与表弟炭子。许久,父亲又说:“万根和阿政,年前来过,阿政当官了。”我十分惊讶,“他们来乡下了!”父亲还想说什么,但欲言又止。
大年初六,我提着一大堆礼品敲开了阿政的新家。阿政的爱人叫我进屋。我问:“伯父在家吗?”
“都不在,阿政上班去了。”
“哦,那我就不进去了。嫂子,初十我在酒店作乔迁的喜宴,大家伙都去凑个热闹吧。况且,伯父从小在我家长大,借此机会让老一辈的他们见见面。”
“好的,我会传话的。”
之后,我离开了,心里舒坦极了。一路上,我又想起了第一次走进农药厂宿舍的情景。初十的那天,家里来了满屋子的客人。万根伯父、伯母,以及儿媳、孙子都来了,却不见阿政。倒是满头银丝的叔叔像个孩子一般亲切地叫上了:“哥哥,嫂子。”父亲上前与之拥抱了。我分明看见父亲的眼眶里噙着泪。
世间的情爱,唯有亲情最可贵!
2017-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