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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渔舟】华竹巷(小说)


作者:樊桦 秀才,1374.56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284发表时间:2017-02-14 22:10:57

元谋故为华竹部,前令莫舜鼐於康熙中期修《元谋志》,初复王宏任续之。一日,踏进元谋东南老城区,偶见华竹南巷和北巷,与之呼应,又得知老城列入棚户改造,不久将拆迁,悲喜交加。是为那些即将失去乡愁的人们写下此文,谨于纪念消失的故乡。
   ——题记
   一
   华竹巷,元谋东南老城区的一条主巷道,巷内住户密密层层、挨挨挤挤,恨不得一家叠在一家上面。如果用一个汉字来形容这片住户的情况,那么华竹巷就像卧在“人”字头部的一条龙。莲花塘和双龙井好比镶嵌在它左膀右臂的两颗明珠,再往南一点,是南泉巷,巷道尽头有一井,名南泉,距离南泉约四五十米远的胜利街呈南北走向,街道一侧是胜利井。四眼井泉水清冽,常年不曾断流,宛如四条口吐莲花的青龙,护佑着华竹巷。
   华竹巷其实是两条巷。从北向南延伸,以中央的吾记棺材铺为分界线,朝南延伸的一条叫华竹南巷,朝北走向的一条是华竹北巷,北巷逼仄、幽深,仅容得下一个人正面通过,若两个人迎面相遇,必须侧身借道才能勉强错开。
   吾记棺材铺在华竹北巷7号,房主吾东升是土司吾必奎的后人,有一个女儿叫珍珍。
   紧挨棺材铺的8号,是林白家的封火屋。土夯的墙,青瓦屋面,窗户不大,一尺见方,全用土坯烧制而成,呈纵横交错的格子状。四周房檐的木头椽子完全嵌进墙体里,竟然没有一点露在外面。为此,十六年前那场大火,烧毁了周边几家的房子,而紧挨棺材铺的封火屋却丝毫无损,安然无恙。主人瘦高个,白净的脸蛋上嵌着一双细细的眼睛,乍一看便是弱不禁风的样子,他有一个独生儿子叫简,还有怪癖—痴迷元谋花灯。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林吾两家人的房子紧挨在一起,相互依靠着,似乎注定要发生一些无法回避的事情,两个女人曾经给还在吃奶的娃娃口头上订了亲。谁知,就因元谋花灯引发了一场大火,烧得两家人妻离子散,老死不相往来。
  
   二
   简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到他出生的华竹巷了。
   不用掐指,简记得清清楚楚,随母亲离开华竹巷一晃眼十六年了。离开之前,十五岁的他在县一中念高一。
   华竹巷里埋藏着他的悲伤,也珍藏着他稚嫩的爱情。巷里有个女孩,是棺材铺吾东升的女儿,叫吾珍珍。提起吾珍珍,简的大脑里就会浮现出邬吉慧奶奶的话。“珍珍长大嫁给简,你们两个最般配!”这话邬奶奶不知说过多少遍,虽然是随口说说,尤其是华竹巷里的人只不过把它当作玩笑而已。可是,简和珍珍很在乎。小的时候,他们不懂事,每天上学两个人还手牵手地从邬奶奶家门前的大榕树下走过,见到坐在大榕树下乘凉的邬奶奶,他们都会撅小嘴,甜甜的叫上一声:“邬奶奶。”这时,邬奶奶就会把手攥进衣袋里,掏出几颗糖,或者几块饼干给他俩,两个孩子嘴里吃着邬奶奶的糖果,小脸像朵绽放的菊花一样灿烂。
   他们念到五年级时,首先是比简大一岁的珍珍隐约知道了羞涩,她不再公开约简了,而是换了一种方式,每次珍珍都提前走到大榕树前方的拐角处等简。
   邬奶奶觉得奇怪,两个娃娃怎么突然间就不一起走了,她第一次看见珍珍单独从榕树前走过,好奇地问:“珍珍,简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珍珍说:“简病了。”珍珍用简单的话搪塞了邬奶奶,邬奶奶再也不过问了。谁知,珍珍没走多久,简又来到了榕树下,这回,邬奶奶感到有些奇怪,她问简:“珍珍不是说你病了?”简的脸烧得火辣,他明白珍珍糊弄了邬奶奶,只好说:“邬奶奶,我发高烧,脑子都要坏了,去买药吃。”
   后来,两个鬼灵精怪的娃娃,为了回避邬奶奶,他们居然宁可多走一半的路,选择从华竹北巷绕道而行,不再走华竹南巷,想必邬奶奶是多么的失望。邬奶奶每天揣着一把糖果或者饼干在大榕树下等啊等啊!可是,她的糖果一天都没有送出去,她剥了一颗奶糖放在嘴里,淡淡的,一点味儿都没有。
   大概过了一年,邬奶奶始终没有看到简和珍珍从她家门前的大榕树下走过。邬奶奶的生活里已经深深地烙下了简和珍珍的印迹,她一直把两个娃娃当成了最亲的人。一年来,不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坐在榕树下等娃娃的时候,往事总是纠缠着她。两个娃娃没有上学时,时时从她的小院里窜出窜进。那时,她一点也不会觉得孤单。老伴去世那年,还全靠两个鬼娃娃和她作伴。女儿和孙女回来料理完老伴的后事,一个礼拜就走了。说实话,自己虽然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可是女儿走后,她还是感觉到非常的害怕,好在两个娃娃每天晚上都来陪她。她给孩子做好吃的,给他们讲故事。就这样,两个孩子像她养乖的小馋猫。后来,孩子肚子饿了,都会蹿到她家里来蹭东西吃。两年过去,孩子在镇小念书去了。晚上,她就只能孤身一人守在阴森森的小屋里。白天,她就在大榕树下坐着等两个孩子,给他们一把糖,或是几块饼干。
   难道两个小鬼娃娃发生什么事情了?突然有一天,邬奶奶不知那根神经出了问题,她心里就这么咯噔咯噔的跳个不停。
   心里焦急的邬奶奶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华竹南巷的7号。当时,珍珍的爸爸在推着刨子,忙着给人家做棺材。
   吾东升见邬大妈踮着小脚窸窸窣窣地进门来,立即放下手中的刨子。
   “大妈,您坐。”吾东升给邬奶奶递过一个小凳子。
   “她大叔,珍珍呢?”
   “珍珍,出来。邬奶奶找你。”
   珍珍听到爸爸的喊声,端着饭碗赶忙从厨房里出来。
   “邬奶奶,找我有啥子事?”
   “鬼丫头,一年都不见你。奶奶想你了,还说你们怕搬走了呢。”
   “邬奶奶,我都到县一中上学了,不走南巷,要走北巷了。”
   “哦!怪不得,我说咋这长时间都没有见着你们两个鬼娃娃。”
   邬奶奶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递给珍珍,珍珍推辞着不要,邬奶奶有些不高兴了,她喃喃地说:“珍珍长大了,是不是嫌弃奶奶不干净。”
   “邬奶奶,怎么会呢。”珍珍无法拒绝邬奶奶,只好接过奶糖。这次,邬奶奶破天荒的没有说那句离不开口的话,她好像一下子明白:孩子大了,他们知道了羞涩,不能再和他们开那些玩笑了。
   “珍珍,好好读书,像你大姑姑一样,离开华竹巷,到大地方去过日子。”邬奶奶唠叨着,离开了珍珍家。
  
   三
   在简的记忆里,他和珍珍稚嫩的爱情,单调而刻骨铭心,其实他们的爱情仅仅由两个细节串成。一个细节发生在他们念初一时,那天他和珍珍吃过午饭,早早地就出门了。他们从华竹北巷出来,又拐进东门的大粮仓里玩了一会儿。珍珍和所有的女孩一样,她喜欢到空地里摘缠绕在竹篱笆上的牵牛花,不一会儿,她就摘到了一大把野花,她找了一些狗尾巴草编成一个草环,再把绛紫、粉红、雪白和深红的牵牛花插在上面,一个漂亮的花环编成了。简在不远处的皮哨果树下捡到几颗成熟的哨子果,他用小牛角刀在哨子果上轻轻地捅了个圆而光滑的洞,做成了一个皮哨子,他把皮哨子送给珍珍。珍珍接过哨子吹吹,哨子发出“啾,啾……”的声音,珍珍高兴得像只活泼乱蹦的兔子,在空地里跑着。
   下午放学时,珍珍发生了点意外,她早早地来到龙井街的凤凰树下等简。简走到珍珍跟前,珍珍看四周无人,拉起他急匆匆地朝东门大粮仓的空地里跑去,那时正值雨水丰沛的四月,空地里的苦蒿没过他们的腰,有一米多深。他们跑到蒿草丛里的一堵破围墙前停下了。简被珍珍的慌乱搞得莫名其妙,珍珍脸色潮红,喘着粗气,她为难地说:“我流血了。”
   “哪里?让我看看。”简着急地问。
   珍珍解开裤子,拉起简的手伸进自己的下身处极快地摸了一下。简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更加糊涂。他挣扎着,好不容易抽出自己沾着鲜血的手,刹那间,他面如土色,“啊呀”地叫了一声,惊出一身冷汗。
   “你受伤了,什么时候?”
   “憨包!不是受伤。”珍珍羞怯地说。
   “不是受伤咋个流血?”
   “不和你说了,你不懂,你先自己回去,我去找邬奶奶。”
   第二天,简见到珍珍,急切地问:“好了吗?”
   珍珍忍不住“噗嗤、噗嗤”地笑出了声。珍珍走在前面,他们穿过华竹北巷那条幽深的巷道,经过大粮仓时,太阳正好挂在东山的树梢上,简一直纳闷,昨天都流血了,今天怎么还那样高兴。
   另一个细节有点不可思议。或许这个细节可以算两个孩子的成人礼。珍珍怎么也没有料到,她的成人礼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她既然在十六岁时就把自己的贞操献给了小她一岁的男生,当然她是心甘情愿的。
   发生第二个细节时,他们在县一中念高一。
   吾东升每次从外面干活回来,都是醉醺醺的。那天放学后,珍珍还是在凤凰树下等简,简走到她跟前时,她没有把他拉到大粮仓前的空地,而是利索地给他一个纸团就撒腿跑了。
   简吃过晚饭,偌大的天宇像一条巨大的黑口袋,要把大地万物席卷进去。简悄悄地溜出家门,沿着华竹北巷,往东门粮仓的空地里走去,他走到围墙前面的时候,珍珍早已等在那里了。
   “简,和我一起离开华竹巷,我不想多待一天了。”她紧紧地抱着简。
   “珍珍,去哪里?”简畏畏缩缩地说。
   “去昆明,找邬奶奶家的大姑姑。或者更远的地方。”
   “我们没有钱?”
   “我知道我爸藏钱的地方。”
   简犹豫着,他不知道珍珍怎么突然就做出如此的决定,珍珍在简的怀里抽泣着。
   “简,我不知道我们的父母到底怎么了?我不想看他们争吵,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六月,热坝的晚风里夹杂着细碎的火星子,把他们烧得燥热难受,珍珍疯狂地亲吻着简,简晚熟的青春让季节的火焰和女人散发出的雌性激素融化,简的胆子渐渐大起来,他笨拙地抓住珍珍的胸脯,血液集中到一个点上,他的智商几乎丧失为零,他迫不及待地撩开珍珍的裙子。
   和很多男孩一样,他的第一次并没有如愿以偿。幸运的是,第二次,他既然打开了一个女人锁了十六年的圣洁之门,珍珍没有像电影里的演员一样,在简的肩膀上狠狠地咬一嘴,留下一个深深的印迹。
   她把隐痛深深的埋藏心底,把那个夜晚当成了永久的回忆,而让她遗憾的是,简的胆子实在太小了,他比女生还胆小,或许就是因为他胆小,她才愿意把自己的贞操毫无顾忌地交给他。简甚至胆小得有些让人好笑,他从来都不敢到珍珍家里玩,他只要看到吾记棺材铺里漆黑的棺材就会鬼喊辣叫。相反,珍珍对棺材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
   在珍珍的记忆里,父母好像是为了争吵而活着。
   珍珍七岁那年的一个晚上,吾东升又喝醉了酒。他踉踉跄跄地歪进大门,把屋子里的东西弄得兵乓作响。他恬不知耻地骂:“骚母狗,又去找你的野男人了,老子不杀死你和那个小杂种就不是人养呢。”珍珍的母亲看势头不对,怕男人吓坏娃娃,情急之下将珍珍藏到一口没有刷漆的棺材里。刚刚把珍珍藏好,吾东升就跌跌撞撞的闯进了里屋。
   珍珍悄悄地蜷缩在棺材里,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她静静地把耳朵贴在棺材壁听着外面的动静,她隐约听到父亲在母亲的脸上掴了几个脆响的耳光,接着,母亲委屈地哭起来,哭声划破漆黑的夜晚。这时,珍珍的眼睛湿漉漉的,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了下来,父亲的吼叫声粗俗、下流、不堪入耳,像一颗生锈的铁钉扎进她的心窝。母亲哭了一阵,嚎啕大哭变成细若游丝的喘息。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在棺材里睡着了。等母亲来把她从棺材里抱出来的时候,她感觉到手脚都麻木了。
   从那以后,珍珍不再害怕棺材了。她把棺材当成了避风港,有时父亲出去干活,她母亲和简的父亲去唱花灯,她一个人玩累了就跑到棺材里睡觉。
   后来,珍珍每次看到人家来把棺材抬走时,就会难过一两天,好像死去的人和她有关联一样。
  
   四
   怪就怪元谋的花灯,都是花灯惹的祸。一曲《送郎调》把两个人拴在了一起,把两个好得穿一条裤子的家庭唱得妻离子散,凄凄惨惨。
   元谋传统花灯《送郎调》是林白和赵小晴的压轴好戏。
  
   送郎送到(哎)东(啊)又东(哎),
   幺妹我的哥(哪),
   东边(就)大路弯(哪)弯转好花红(哎),
   转转弯(哎),幺妹我的哥(哪)。
   咿呀呀咿呀咿哊。
  
   若要花红摘(啊)个吃(哎),
   幺妹我的哥(哪),
   妹妹玩耍弯弯(哪)转难相逢(哎),
   转转(哪)弯(哎),
   幺妹我的哥(哪),
   咿呀呀咿呀咿哊。
   唱来唱去,唱出了感情,林白和赵小晴就黏在了一起,从此难舍难分。
   吾东升怎么也没有想到,林白会勾搭上自己的媳妇。媳妇赵小晴和林白虽然痴迷元谋花灯,经常成双成对的来去,再说唱花灯的人多着呢,又不是才有她两人唱。可是,直到有一天,他在自家的西厢房里听到媳妇的淫声浪语,他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谁知,林白除了唱戏,他哪里知道这些做人的准则,他还是把朋友的妻子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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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很棒的小说,故事从华竹巷里的两个青梅竹马的成长经历铺开,两个人,两个家庭,从亲密无间到支离破碎,可谓是一波三折。作者巧妙地用邬奶奶在华竹巷的坚守,突显了一代人在这片土地上的生息与依存。而主要的两个人物,一个是“简”的痴心不改,一个是“珍珍”十六年的苦苦寻觅,真可谓是一对痴男怨女。而从父辈留下的恩恩怨怨又让小说富有了可读性。而到了结尾,又有着很大的不确定性,给读者留下了很大的联想空间。从文章的结构到语言的运用,可见作者的独特风格。小说语言简洁明了,行文流畅。推荐阅读!【编辑:黑土涛声】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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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黑土涛声        2017-02-14 22:16:43
  感谢老师赐稿渔舟!祝您写作愉快!身体健康!
用文字让人生成为诗意的婉约。
共 1 条 1 页 首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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