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 最初的日子 (随笔)
有些东西,丢失了,如果运气好,能找回。
有些东西,流失了,就永远离你而去。时间,岁月,消逝就回不去。于是,白云苍狗,再回首,已是百年。
也许我从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人。总不甘心自己过往的日子像一股青烟,随着时间岁月的消逝而无影无踪。于是,我经常喋喋不休,经常滔滔不绝,在茶余,在饭后,将自己在江永当知青的经历,将当年的那些委屈和困惑,那些艰苦和痛苦,那些不甘和恐惧……那些,我的知青岁月,当故事,当笑话,说给身旁人听。我很清楚,自己是想凭籍那些回忆,拖住时间的尾巴。
最初的日子,我们年轻。大的十八九,小的十五六。除了向贫下中农学习怎样持锄握刀,怎样习惯粪香之外,高中的学长学姐会去办识字班,而自己还须补充文化知识的初中小子小妞,则会去教歌,让村姑们掌握很多新歌,以便她们在迎娶送嫁时尖着嗓子,用原生态的假音显摆,去将对方打得溃不成军。
最初的日子,我最讨厌的是每周一次的知青民主生活会。最讨厌那种鸡蛋里挑骨头的攻讦。那是第一次生活会,一位女生对我说:“***,我给你提个意见。你为什么要总是昂起脑壳,好像很了不起。”靠,那时的我,身高1米51好不好。自小家教,要尊重别人,与人交谈时,要看着他的眼睛。当时队上知青,是人都比我高,为显尊重,费力昂头已很吃亏,竟受批评。难不成要低下“高贵”的头颅,去关注别人的下档。再说我又不认识你,连名字都不知道。
最初的日子,我因无知而缺乏同情。那一天,出牛粪。同队的高中学姐挑着担子,半途突然将其卸下,蹲下去,脸煞白。我从她身边走过,三四十斤的牛粪挑子直晃悠。心里:哼,想偷懒。
真是无情啊。至今我都深深愧疚。长大后知道,学姐那天“月事”,我还算人吗?学姐,我今天向你鞠躬道歉,请宽恕,当时我真不懂。
最初的日子,我们给爸妈写信:“这里山好,水好,人更好……”。我们写日记:“我要向**同志一样……”写信,好好好,让家里大人少牵挂。写日记,满纸豪言,句句假语,那是时刻准备着,那是想人家看。那个年代啊,太多人将真话日记写在心的深处。谁会把真心话写出?谁敢!
最初的日子,出工时,会好奇。小憩时,村姑和学姐坐在一起,而我,会死死地盯着村姑的头,怎么有些白色的小虫虫,在她(她们)的发丝中钻出潜入?我研究,但不敢问。后来知道了,那是头虱。
最初的日子,我们曾饱受骚扰。一到晚上,总有不速之客。那突如其来的痒痛,会将刚刚入眠的我惊醒。看不见,抓不着,来无影,去无踪。第二天起床,身上又添新疙瘩,疙瘩上有个小红点,痒得钻心。终有一天,给我按住一个,小小的身躯长长滴腿。捏紧,死劲掐,几分钟后松开,想仔细了解了解。妈的,我留着神,它却一个飘移。穷寇都不见了,我再有剩勇,咋追?日子长了,知晓那侠客叫跳蚤。也找到对付它的办法:身上、腿上一有动静,不要慌,手指头沾点唾沫,一按一个准。
其实,单兵战,漏网者太多。幸亏咱有文化,找来“六六六”,在铺床的稻草上撒上一层。从此告别跳蚤,从此一眠不觉晓。长大后,我就了解了它,“六六六”有强毒,过多接触,会致癌。
那最初的日子,我背过树。尝过山道弯弯的崎岖,尝过树尾撞在峭壁上的弹力,尝到过因反弹摔倒头撞青石昏迷的滋味。我割过青,尝到过割青后全身红斑高烧七天的滋味——误砍漆树,不幸,我对它过敏。
有一首歌是这样唱的,抄上一段:“幸福在哪里,朋友告诉你……他在辛勤的工作中,他在艰苦的劳动中,啊——幸福,就在你晶莹的汗水里。”歌词励志,旋律动人。殷秀梅的歌喉更是穿透力强悍,直抵心扉。
可是,秀梅小姐,让我轻轻地告诉你,在我(们)最初的日子里,我真没感到,在那晶莹的汗水里,有我的幸福。
最初的一年要过去了。我也快满16岁。那些和我年龄相仿的初中小子小妞们,那些跨进十九、二十的学长学姐们,想到了什么?
明年,我们要吃自己的了。今年用工分换来的粮食,能让我吃饱吗!
最初的日子,我们尝了,痛苦,好玩。我希望,这种痛苦和好玩,不要让我们的后辈去尝。我也坚信,他们不会尝到。有我们尝过,够了。
愿若水先生健康快乐。
曾经的过去,难忘的记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