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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檀香.某人杯】大老张(短篇小说 征文)


作者:杨伟民 秀才,1791.03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435发表时间:2017-02-24 20:03:01

【檀香.某人杯】大老张(短篇小说 征文)
   返城四十年,我重返第二故乡——北大荒。
   队长柏崽亲自接待了我。应我的要求,领我满村转转。村子变了,道路都硬化了。两旁栽着白杨,也该有些时日了,一株株高大挺拔。茂密的树叶将阳光筛成一地碎金跳跃着。微风拂来,使人感到一种微醺的惬意。
   住房是清一色的红砖平房。我们在时的干打垒土坯房早已不见了踪影。屋前散停着几辆经济型轿车。全都灰蒙蒙的,不仅车身裹泥,便是挡风玻璃也只有用雨刷器刮出的两大片明亮的区域。我有些纳闷,这些轿车何以都脏成小破车模样?柏崽看出了我的诧异,告诉我说,现在正式编制的职工,一般都不队里住了,基本都在场部镇买了商品房,也基本不干农田活了。春天,把土地承包走,雇外来工耕作。自己每天开个轿车上地头转转,安排安排,然后再驱车回场部镇家里,每天土里来泥里去的,也就懒得打理……到了收获季,把粮收了,卖了,一年的劳作就算齐活。比起你们那时真不知消停多少。
   我问起收入情况,柏崽说,那得看他承包土地的数量。现在都种水稻,每亩净收益三百元左右。如他家承包五百亩,那末年收益十五万左右。如承包六、七百亩,那么年收益就在二十万上下。我听了唏嘘不已。
   一路上遇到的人,全都和柏崽打着招呼,又全都死死地盯着我看,一脸不知我是谁的茫然表情。我心陡生一种重游故地时最易产生的物是人非的感慨,而此时的我,却更是一种物非人亦非的感触。我不由得问柏崽,咱队我认识的老人儿还有多少在?
   柏崽神情有些黯淡地说,不多了。咱父辈这批人,一辈子都太过艰辛,年岁一老,身体就垮得厉害,现在基本上都走尽了。剩下没几个,也都八十高龄了,全有这样、那样的病,已不适合住在偏远的农业连队了。子女出息大的,跟着去了北京、天津、上海等大城市。顶不济的,也住到场部镇去了。这样,万一发起病来,送医院也能及时些。你这次能看到的老人儿,也就只有大老张她夫妇俩了。
   噢——他俩在啊。我顿时来了情绪。快!带我去他家……
  
   二
   这大老张可是位特殊人物。
   她家原不属兵团编制。因土地并转的原故,地方上有一批农户要转到兵团来。我连分配到一户,便是大老张她一家。
   那天,搬家的尤特兹刚停下,就嗖地跃下条汉子,身材特魁武。却不知为什么,还没到闹蚊虫的季节哩,就戴了顶避蚊帽,而且还把整张脸都罩进纱帘内,使人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见他把车厢板放下,把手伸给个胖女人。那胖女人抓住他的手,咚地跳下。乍一眼,就可看出她胸器好大,随着跳车,隔着衣衫都能看到它颤了几颤。胖女人落地后,分别把三个半大小子接下地。那壮汉却把个瘫痪的汉子背进屋。不一会,又转出来,把竖立在车板上的腌泡菜的瘦长型的大缸合抱进屋。看得出来,几乎还是满缸哩,他却像抱了个小物件似的。劲儿之大让人咂舌!这以后,神密的壮汉就不再露面了,所有的家什都是胖女人带着三个半大小子搬运的。好在家什并不太多,不多会儿也就搬完。那胖女人朝围观的人群走来。大伙这才看清她的面目,重眉、大眼、大鼻,特别是那两只鼻孔,虽没外翻,却大大地张着,有几根晶亮粗黑的鼻毛大刺刺地探出来。整张脸不算太好看,但也不丑。一笑起来,甚至有几分媚态。她一边拍打着衣襟,一边笑着对大伙说:往后都是乡邻乡亲了,常来家玩啊。今儿忙,就怠慢大伙了。招呼完,上下拍净身子进了屋……
   来了这么份人家,自然激起了大伙的好奇心。后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大伙才探明他们谁是谁!
  
   三
   那胖女人,本名张爱花,自小死了爹娘,由哥嫂养大。哥嫂忙于生计,疏于管教,她长成个野丫头。虽说身体发育正常,脑门却有些不开。小学一年级就读了三年,后来,干脆就不读了。还是小乳乍起时,就让个病老头拿几只饺子骗了身。类似的事件,后来几年间又发生了多起,小小的年纪就让人捉了好几回奸,还堕了几回胎,后来也就不会怀了。最后一次被捉住奸,那家的女眷闹得很凶,非要村里召开批斗大会。一来,这女眷和公社书记沾亲,平时咋唬得很,不好惹。二来,那阵子,村里婚外乱搞的有好几起,支书也正想籍此刹刹风气,便同意了。可没成想,这批斗会,先笑场,后冷场,楞没开成。
   批斗会在食堂举行。房樑上粘着用废报纸写的横幅标语——批斗坏分子张爱花大会。这可是个稀罕事,来的人挺多,挤挤挨挨一满屋。男的,都忙着捲烟、抽烟。不一会,屋里就烟气呛人了,咳嗽声此起彼伏,间或有人卟地吐痰。老娘们可有了个聚群逗闲磕的机会,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互相说着扯话,时不时地像群大水鸭似地嘎嘎乱笑……
   支书嫌会场气氛和批斗会不相称,大声呛几嗓,板下脸宣布:批斗会开始,把坏分子张爱花押上来。
   会场悠地静了,眼珠子全射向大门。两个民兵把张爱花押上来。倒没太为难她,不捆不绑的,只是把她推到前排空地上,不让坐,让面朝大伙站着。
   头晚通知过她,今晚要开她批斗会,让她哪都不许去。她想在大伙面前有个扮相,便把作客才穿的紫花袄从箱底翻出穿上。那时节,她人还没发胖,健健美美的,被紫花袄一裹一勒,丰满得有些撩人。她知道事儿羞,低头顺眼地站着,手指扒拉着辫梢……
   批斗会的第一项是张爱花交代流氓罪行。
   闹事的女眷呼地站起,扯着鸭嗓喊:先交代咋勾搭我家男人的?
   她家男人,姓来,人称小来子。平时人品不咋的,因此背后,村里人都叫他小癞子。是村里的种猪饲养员。
   张爱花吱唔道:我可没勾搭他。
   那女眷又喊:难不成是我家男人勾搭的你?!喊着还往前冲来,似乎想扇张爱花。
   支书拦住那女眷,对张爱花喝道:交代,你俩是咋搞上的?
   张爱花说:那天,村里通知我,说今天配猪的人多,小来子忙不过来,让我帮着去清圈。我正清完圈,铺上新褥草。小来子捂裆跑进来。说是今天看猪交配太多,受刺激受大发了,下身硬得难受死了。让我给治治。还没等我明白,也不管我愿意不愿意,就扒了我的裤,在圈里干了。
   支书闻听,噢——了一声。
   那女眷高喊:别听她胡嘞嘞,她要是不愿意,咋老往俺家后屋跑?谁也没拽她!还不是她自己浪着去赶骚。
   张爱花说:后来,小来子总申请村里派我去清圈。其实,每次都是他自己早清得了。我问他清哪圈?他说清他的圈。怕在猪圈清,会被撞见,就每次去他家后屋,那天,正清着哩,天下雨歇工,他婆娘回来撞上了。
   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摆明是小癞子设计勾搭的张爱花。大伙都替她不平,说该把小癞子提来一起批。支书刮进耳了,觉得事儿有些挤手,便赶紧转向:张爱花,这事交代到此为止。你是屡犯了,再交代别的罪行。
   张爱花于是桩桩件件,仔仔细细地交代起来。大伙听得比听支书报告还用耳,还时不时地窃笑一阵。支书一看风标不对,赶快喝止:行了,你那些污七八糟的事儿都别说了。挖挖思想根源!
   张爱花朝支书瞪鼓瞪鼓眼:啥叫思想根源?不懂。
   支书说:就是你干那些事儿时,心里是咋想的。
   张爱花“噢”了一声,说:我就是挡不住那些汉子求,心想闲着也是闲着,就允了……
   起初,张爱花在讲述小癞子事件时,大伙就有几处想轰笑,但硬憋住了。此話一出,顿时憋爆。笑声能把房顶都掀啰。
   连支书都差点憋不住要喷笑,他摆摆手,说:好了,好了。你就别再瞎嘞嘞了。下面,大伙批判发言。
   可会场长时间没人吭声。众人心里各自有章程。多数男人见她从不讹谁,觉得这女人仗义。小癞子事件中,摆明又是个受害者,不忍心伤口撒盐。也有些爷们,馋她那身肉,惦着将来万一也能“闲着也是闲着”,心存一股蜜意,不肯破脸。女人们也各有小九九。多数是同情。觉得她太善、也太傻,啥男人都信、都肯。白白让男人占便宜,还背上个坏名声。太不值!替她屈。而且,那小癞子的女眷平时在村里有些张扬,众人心里不帮她,所以不吭声。也有少数怕得罪张爱花。万一她存下报复心,来勾引自家汉子,那不要歪腻。快别惹事儿!因此,满会场的人,张望来、张望去,没人吱声……
   支书没辙了,让闹得凶的小癞子婆娘发言。谁知,她看会场的气氛不对,怕自己再闹下去会惹恼大伙,而且,刚才还有一句話刮进她耳里,那第一次,张爱花都能告小癞子强暴。她有些后怕,想示和,便嗫嚅道:我算听明白了,这事儿是我家那个挨千刀的不好,爱花妹子也不易……
   得!这会没法开了,散罢。
   会后,支书让把粘房樑上的“坏分子张爱花批斗大会”的会标给撕了。这事有点破例。为了表明村里抓阶级斗争这弦从不松劲,往常那些会标都得贴到自然脱落为止。这次却当场处理了,说明支书心里也觉得,坏分子这帽子张爱花挨不上。可她成了支书的一块心病——这女子要是不妥嫁,早晚还得惹事儿!
   但她要妥嫁,难!村里人暗地叫她“十茬女”。女人经历一个男人算一茬。十茬当然不是个精确数,意思是她经历的男人多去了。谁娶媳妇会娶十茬女?私下里,还有人给她取了个不太好听的诨名:大老张,明面上是取她两只鼻孔总是大而张着的意思,暗里也潜骂她下面的穴孔也总张着,随时会咬汉子。
   因此,馋她的汉子不少,愿娶的一个没有。
  
   四
   被背进屋的那个瘫痪汉子,姓丁,在村里是个会计。人们都叫他丁会计。丁会计以前的日子过得很美满。他媳妇长得特俊,一连气给他生了三个男娃。孩子渐渐长大,吃口重了,还特馋腥荤。他媳妇就进草甸子里拾野鸭蛋给孩娃们吃。哪想,有一天,她进了草甸就再没出来。而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直到后来,那块草甸子飘出异味了,人们循着臭味才将尸身捞出。丁会计受此强刺激,得了脑溢血,虽抢救过来了,人却瘫了。这份人家,一个瘫子,三个小子,可咋整?
   这情形,村里不能不管,但难管。队里计工,派个女工,管仨娃吃穿,倒有人愿去。但还得管丁会计擦身洗腚,却没个娘儿们肯。派个男工吧,管得了丁会计,却顾不好仨娃。只得每天派一男一女两个工。但这样的处置法,维持个一时半会行。日子久了就成了例,谁家今后有难处了,村里都得照此办理,村里能顾得过来吗?支书愁死了。那天,他脑里也不知怎么灵光一闪,带大老张去了丁会计家。凑巧让她看见了好不凄惨的一幕。原来,日久生疲,派工护理大不如前了。有些女工,得自家饭做得、吃好,才赶过来好歹给仨娃整点吃的。那天,都过晌午了,还不见女工的影子,仨娃围着爹淌泪喊饿。个别男工护理更德行。他们不在丁会计身边守着,尽量少给,甚至不给丁会计喝水。这样尿少些,能隔好几个时辰来转转,问一声:有尿没?想拉不?有的话,重手重脚伺弄完又扬长而去。那天,丁会计拉肚,都拉了好几滩了,也没个人来料理,只能躺屎浆上焐着。见着支书和大老张来了,泪水哗哗地淌,嗓眼里咕嘟着咽呜声……
   大老张见着这付惨样,先自流泪了。二话不说,洗米炒菜先把仨娃饿饭问题解决了。又在支书的帮衬下,给丁会计洗了腚,擦了身,换上干被褥。一番打理完毕,支书气呼呼地去找当值的男女护工。大老张给拆洗屎尿被褥。好大一会,支书回来说,那两个护工让他撸毛了,再不肯回来护理了。找新护工一时还难,问大老张:这可咋办?大老张这会儿不知流了多少泪,心早让自己的泪水泡得稀软稀软。都没啥犹豫,便说:我先顶着。
   谁想,这一顶就顶成永久了。第二天,大老张自己倒贴肉馅给仨娃捏了顿韭菜肉馅餃。仨娃都记不得自己啥时吃的上一顿餃子了。美得围着大老张喊:爱花姨、爱花姨。大老张这回是喜极而泣。一个没开过怀的女人心里竟涌动起潮水一般的母爱来。
   那天,大老张给丁会计洗屎腚时,发现丁会计的身子脏得都积层黑皮了。胯裆间也让屎尿渍得潮红潮红的,再不好好洗洗,非长褥疮不成。于是,她端来热水和香皂,细细地给擦洗起来……丁会计人瘫了,但那玩艺儿没瘫,被大老张的软手三摆弄两摆弄,支得杠杠的。给他憋得、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大老张倒没丁会计那么羞,这情形她见过多了。只是一阵阵地心发软,她想,唉……这爷们的生活已没啥乐趣了。也就还剩这点乐呵事……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就成全成全他吧,给他的苦日子添点乐……心念及此,有一次,她给他洗下身,丁会计又支得杠杠的,大老张也觉得心旄有些摇,便骑了上去……这以后,便是两人领证,孩子改姨叫妈。吃喜酒那天,支书亲自证婚。他一直呵呵乐着。他能不乐吗?村里的两大难题,这回一次性解决。可他心里又有些发沉。觉得这样处置,太亏欠大老张。他存下心,有机会的话,补偿、补偿她。因此,有机会进兵团、挣工资、吃皇粮了,便把大老张一家给推举了出来。
  
   五
   读到这里,我猜你,肯定急于想知道那个带避蚊帽的神密男子在这家里是个啥角色了。
   他名叫吕亚夫。是丁会计的远亲,从山东老家来投奔丁会计。村里按排他在马厩喂马。那年冬天,他和丁会计进山伐木。两人锯棵大树。锯着、锯着,竟淌出血水来。两人正纳闷。咚地一声闷响,树上跳下只熊瞎子。原来这熊瞎子正在树洞里冬眠,被他们锯着给痛醒了。它摇晃着扑向丁会计……说时迟,那时快,吕亚夫举起钢板斧就朝那熊瞎子劈去……熊瞎子只用前爪一挠,钢板斧飞了,吕亚夫的半拉脸也没了。好在熊瞎子冬眠末醒,兽性不凶,也就这么一下,顾自摇晃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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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篇小说开头就很精彩,刚刚看一段就被深深地吸引住了:语言凝练,极具魅力。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不由得一口气看下去,真是一部难的的佳作。不知不觉就陷入小说的境界中去,跟着他们一起悲喜。小说构思独特,情节饱满,人物形象塑造成功,性格鲜明。布局合理,脉络清晰,作者在炼字方面有着很深的功夫,看得出是大家手笔。好作品,推荐共赏,感谢参赛,祝新年快乐!【编辑:卡米】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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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彩云伴海鸥        2017-02-24 20:14:36
  感谢赐稿檀香书苑,欣赏佳作,问好作者。
彩云伴海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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