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各网点对现金和贵金属的需求大幅度增加，大大超出事前的预测，我们金库组的工作量猛增。
　　 眼下，急需去人行金库解款。
　　 金库组有五名员工。原来是七名，负责解款的两名员工，一名退休，另一名辞职。因近几年经营效益滑坡，行领导酝酿减员增效，就没有给金库组补充人员。现有人员，各人有各人的份内事，解款都是份外事。整点员芬芳自恃是金库组唯一女性，且是有几分姿色的美女，凡事都得优待照顾，不会叫她去解款。我和小料是管库员，银行出于控制内部操作风险的考虑，规定当班管库员是不能去解款的。因此，解款任务别无选择地落在两个清机员左园和一蛋肩上了。左园是入职二十多年的老员工，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意思是扭伤了，正疼着呢。上上个月崴了脚，上个月闪了腰，现在脖子疼，谁都知道，他是装的，不说穿而已。他又说了一句“我解个手再来”，就出了工作间躲到厕所去了。他的意思很明白：我尽管脖子疼，没有说不去解款，你们等得住就等我，等不住就另外找人。你们不是正等着解款回来配款吗？谅你们也等不住。一蛋有了左园这张挡箭牌，自是偷着乐。
　　 与此同时，年年都能捞着先进的芬芳，面对一堆从市场上回笼，堆得像小山似的残旧钱钞，高声叫了起来：“两三个人的活，怎么就只有我一人在做，我又没拿双份工资。四海，过来点钞。一蛋，过来捆钞。”她没有叫唤小料。一年前，她私下里找到一个实权人物，竭力为自己表功的同时把小料抹黑，硬是把已经落实给小料的Ａ＋（绩效考核的最高级）抢了过来。从此，两人说话都是小小心心的。
　　 我和小料正忙着配贵金属，就没有过去。
　　 正在用公家电话与女朋友神侃国际局势的一蛋，听到芬芳招呼，连忙搁了电话，一边在电脑上登陆自助银行清机系统，一边回应：“好的，好的，我正在统计清机总额，等我忙完手头上的事，就来帮你捆钞。”
　　 “帮我？整点是我一个人的事？金库是我开的？我又是帮谁呢？”芬芳发出一连串反问，见没有人过来，把钱钞一推，“算了，我也不点了，让它烂着吧。”随后，将手机支在整点台上看电视连续剧。
　　 部门主管请求行领导给金库组加人，行领导答复，在减员增效的背景下，要加人是绝对不可能的，部门内部自行调剂吧。而部门内部其他柜组同样人力短缺，根本无法调剂。为此，主管伤透了脑筋。我知道，这不是人力短缺的问题，如果金库组像部队、员工像士兵，即使再减两人也能运转；而目前这样一种状态，加人反而更糟。
　　 主管来到现场督工。芬芳立刻收起手机埋头整点，一人干起了“两三个人的活”。专业守押公司的防弹运钞车就在库外等着，而左园没有露面，手机也是关机的。我感觉到一股洪流袭来，恶浪汹涌。主管是个女的，当她第二次来到现场督工时，左园还是没有从男厕所回来，一焦急，竟哭了起来。
　　 小料是金库组里年龄最小，资历最浅的，因而把组里其他人都称作老师。他轻轻对我说：“还能指望左园老师去解款吗？还是咱俩去吧？”
　　 “咱俩脱离管库去解款，不合规章呀！要扣绩效分的。”
　　 “扣就扣吧，管不了这许多了，把钱钞运回来要紧。是我先提起的，扣绩效的事你往我身上推，扣我的就是了。”
　　 “你傻呀，现在都是责任制考核，份外事干得再多都是白干，这还不算，干得不好要受罚。”我朝一蛋他们呶呶嘴，“你看他们几个多么聪明。”
　　 “咱俩能和他们一般见识吗？”
　　 钱钞解不回来，本金库就要瘫痪，这个时候的确不能只顾自身绩效了。我问：“份内的事怎么办？”
　　 “这好办，提前和靠后，向两头挤挤。今天中午下班我不回家，咱俩加班吧。”
　　 往后的工作日，我俩将管库工作分解成两半，上班前做掉一半，下班后再做另一半，腾出正班时间，包揽了解款任务。
　　 春节前后业务高峰期，在人行金库，每个工作日都有十多辆同业的解款运钞车排队等候。如果不能排到前几名进库解款，对其他银行来说，影响是不大的，无非延长解款时间而已，而对我金库的影响是很大的，因为当班管库员去解款，延长解款时间意味着挤压了配款时间，就要耽搁下一环节的运转。直白地说，没有人去解款，金库要瘫痪。解款不及时，金库同样要瘫痪。我俩总是提前到达。小料见人就打招呼，王总刘总地叫，因而总是第一个进库解款。
　　 在荷枪实弹护卫之下的装钞现场，我俩都脱去外套，短时间内将几十袋现金装上了运钞车，干得热汗淋漓。时值寒冬，被汗水打湿的内衣又冷又涩紧贴着肌肤，再被冷风一吹，浑身发紧发颤，很容易感冒，我恨不能丢下工作洗个热水澡，再换上干净衣服。但是，他丝毫看不出疲倦不适，将钱钞运回来，马上投入配钞工作。
　　 就在我俩配钞的时候，芬芳因没有叫到人协作整点，而主管早走了，就继续看电视连续剧，看到高兴处咯咯咯地笑。配钞告一段落，我正要坐下来歇息，却见小料走到芬芳身边，没有和她说话，只是默默地整点钱钞。我连忙跟过去，给他捆钞。芬芳看了一眼小料，终于收起手机，投入到整点工作中来。
　　 左园和一蛋清机回来，小料跑到运钞车旁，帮助“脖子疼”的左园卸加钞包……
　　 其他环节的工作都完善了，他们三人中午下班都走了，我俩开始清点贵金属、现金入库、配凭证、在电脑上登录现金和凭证系统轧账。
　　 洪流驯服了，退却了。
　　 我说过，小料是金库组里年龄最小、资历最浅的。噢，少说了一句，他当过兵，是从部队退伍之后招聘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