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荷塘】怀念父亲(散文)
——谨以此文拜祭我九泉之下的父亲,惟愿安息!
二月的最后一天,父亲去世一百天,父亲坟上火纸缭绕,鞭炮噼里啪啦,孩子们不懂事,嚷嚷吵吵,兄长们站在父亲坟前黯然无语。看着那一堆土,我再也忍不住,深深地把头埋下去,眼泪落在父亲的坟前……
这一堆土,把我这一生所有的梦想打碎,把我后半生的计划打破,把我心里最深的爱掩埋……没有人知道,父亲于我的含义,母亲不懂,哥哥们也不会懂。我相信了,父亲是女儿前世的情人,也许,只有这一句话,才能诠释父亲对我的疼爱,我对父亲的依恋。
父亲生于1950年5月,卒于2016年10月,享年66岁,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大,听起来也不老,可是,父亲的生命就终结在这个数字上,每每想起,都让我的心痛了又痛。白天,父亲在我眼前晃,夜里,想父亲在梦里,尽管我能言善辩,可是那种感觉却无法写出来。
父亲有五个子女,四个男孩,一个女孩,我,就是父亲的唯一。
因为这个唯一,从小到大我独拢了父亲的爱,四十年来父亲没有骂过我一句,小时候对哥哥们高高扬起的扎鞭,到我这里就是轻轻放下了。父亲说,闺女是他的心尖,是他的千金,一个村子两千多人都知道老张家的女儿是个宝贝疙瘩。
父亲的离去对我来说犹如晴天霹雳,让我在瞬间失去了方向。回家的路很短,可是每一次启动腿都像是灌了铅,没有了父亲的家,不像是家了,空荡荡的屋子,把我的心也掏空了。
父亲生性乐观,平常大大咧咧,特别喜爱小孩子,我们兄妹几个的孩子都被他宠着。父亲的不良嗜好是打牌和抽烟,因为这些,我提醒他N次,让他爱护自己的身体,不要抽烟打牌了,戒吧,可是父亲却说,他只有这两个爱好了。看着父亲吹胡子瞪眼,我嘴角抽搐,终究由着他了。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而这个喜好,就是一个人在生活中喜怒哀乐的缓解,我不能剥夺父亲舒缓身心的节奏,这也是爱他的一种方式吧,尽管这样的方式不好,可那是父亲的选择,我尊重。
2016年的第一场雪来得太快,那场小雪,带给别人的是惊喜,带给我们家的却是骤然而降的灾难。
那天下午三点左右,我正窝被窝里翻看手机,远在邓州老家的小娘打来电话急匆匆地说:“你爹打牌的时候一头栽倒在地上了,这会你二达和五达正往医院送,你们快回来!”
我翻身下床,哆哆嗦嗦拨打三哥的电话,三哥说快下楼,我已经到你楼下了。
三哥把车开得飞快,一边走一边联系二达,询问父亲的情况,听到父亲还能说话,我和三哥一阵欢喜,对二达说直接去南阳中心医院吧,那边的医疗水平高,一次性治到位。二达,五达,还有堂弟他们从邓州老家送父亲去南阳医院,我和三哥从淅川直接去南阳,一边走,一边联系南阳医院认识的医生,这样的安排没有纰漏,我们兄妹希望父亲能在市里的医院得到更好的治疗。
下雪了,路比较滑,幸好高速畅通,一个多小时后等我们赶到医院,父亲还没有到。三哥在路边等父亲,我去办住院手续。医生跟在身边,推车放在楼下,我们要在第一时间把父亲送进去急救。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见到父亲的第一眼,竟然是最后一眼,父亲嘴角溢血,已经陷入昏迷,原本准备去拍片的医生立刻命令把父亲送进去病房……
各种仪器、各种管管插进父亲的身体,看着那些冰凉的数字,以及忽高忽低的曲线,几个医生进进出出交头接耳,那种神色,让我想哭不敢哭,头重脚轻,揪着头发无声哽咽。CT片子出来后,熟识的医生看了我们兄妹一眼无声地摇摇头,随后说,不行了,出血量太大了,已经超过150毫升,这样的出血量令人心惊,那恐怖的数字把我的心拉进万丈深渊……
三哥有点失控了,他说,动手术,不管花多少钱都行,只要能救醒……
医生开始给我们做思想工作,他讲了很多大道理,那些我听不懂,我只知道,他的意思是放弃治疗,我的父亲他不行了。医生摇着头离开,让我们兄妹商量,我不知道商量什么,兄妹两个红着眼睛,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此刻,要钱有什么用,再多的钱也救不回来我们的父亲了,再多的钱,也买不回来父亲对我们兄妹的呵护和疼爱了。
给大哥打电话,给二哥打电话,给弟弟打电话,我哭,语无伦次地对哥哥弟弟说:爹,不行了,快回来吧……
那个夜晚,犹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父亲依靠着各种医疗机械呼呼啦啦出气,一起一伏的,像拉风箱一样,从肺里呛出来的血水,装满了一管子。一只右手不知道是有知觉还是怎么地,偶尔动一下,我攥着父亲的手,无声流泪,同一病房的家属们看着我带着同情的目光,我多么希望能有奇迹发生,让我的父亲能睁开眼睛,看我一眼……
姑姑、大哥、二哥相继赶到医院,一家人围在父亲周围,哭的哭,喊的喊,父亲没有一点动静。这样的情况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医生带着怜悯的眼神,让我无所适从。家里的长辈商量,既然没救了,就回去吧,在家里总比在外边好。
哥哥们哭了,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大哥三哥开车在前边带路,我和二哥跟随救护车照顾父亲,捧着父亲还有温度的手,听着他呼呼啦啦的出气声,因为出气管插在嘴里,他的脸有些抽,我问哥哥,爹是不是很痛苦,哥说不会,因为医生说他已经没有知觉了,现在是依靠氧气才能出气。
我又哭,回家的路像一把刀子,把我的心绞碎,哥说,回去了,爹就没了……
熟悉的村庄在眼前,我看到我们家门口很多人都红着眼睛,那些是父亲的族人,有父亲的长辈和晚辈,我们这一个家族,大大小小几百人。父亲对谁都那么亲,没有一点恶意,他当小村官几十年,没有干过一件缺德事,不管别人怎么着,他终究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一个男人顶天立地,我的父亲,他做到了。
把父亲抬到他平常睡的床上,叔叔伯伯和哥哥们开始商量父亲的后事,我蹲在后院,一个人哭,做知客的近门二哥说,达达在等人呢,因为弟弟还没有到家,按照他们的意思,只要弟弟回来了,父亲就会走了。
父亲从医院回家的第二天,这个上午,弟弟、大嫂、二嫂、侄儿、侄女,父亲的全部直系亲属全部到家了。听着亲人的啜泣声,父亲的眼角溢出了泪水,弟弟站在床前哭,父亲的眼泪一滴一滴,没有间断,这个场景,让家族的亲人都红了眼睛……
弟弟到家不到半小时,三哥坐在父亲床边,看着,看着,父亲就停止了呼吸,呼呼啦啦的出气声没有了,原本还有温度的手,一下子就僵硬了,红润的脸色也苍白了……
热热闹闹的家没了父亲,空了,也凉了……
父亲走一百天了,这些日子,我梦到很多次,梦里,无论我怎么喊他,他都不理我。醒来后,心里都是苦,有父亲在,家就在,总有包涵和温暖,没有了父亲,我到哪里寻找疼爱?
“子欲养而亲不待”,哥哥们都说,要是爹能再活几年多好,哪怕5年也行,一定多回几趟老家,多陪陪老父亲,不再嫌弃他唠叨,不再嫌弃他没本事,给他多多的钱,让他吃喝玩乐,把前半生没有享受的好日子都给捞回来。
父亲走了,狠心地走了,就像他生前聊家常说的那样,我死的时候,一定不给你们姊妹几个找麻烦。他说的干脆利落,走的毫无征兆,留下四男一女五个孩子,只有空空的念想和无尽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