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闲话食盐
我国东周以后直到汉代,虽然已经有了铁的冶炼技术,但铁的质量还不过关,加之产量极其有限,是很稀罕的金属,所以仍以铜合金为主制造祭祀和生活金属器具或武器,也就是青铜器。把食盐与铁放在一起,由官府管制,实行专营专卖,说明了食盐也是很紧缺很贵重的生活物资。盐铁专营专卖,起始于春秋时期齐国管仲提出的“官山海”政策。秦商鞅变法,控制山泽之利,也实行盐铁专营专卖。当时的山海之产主要是盐、铁,官府垄断经营,寓税于价,使人民避免不了征税,又感觉不到征税。汉初开放民营,使经营盐铁的商人富比王侯,汉武帝迫于财政压力和对商人“不住公家之急”的反感,在桑弘羊的主持下“笼盐铁”,将盐铁的经营收归官府,实行专营专卖。在产盐和产铁的地方,分设盐官和铁官进行管理。盐的专营专卖,采取在官府的监督下由盐民生产,官府定价收购,并由官府运输和销售。
随着铁金属冶炼技术的不断成熟和铁金属的广泛使用,对铁的专营专卖被废除,但对盐的专营专卖,却一直断断续续到了清朝,历经两千余年,直至当代。一方面,食盐成了人民大众生活的必需品,蕴含着巨大的国家税收;另一方面还直接关系着百姓的生活,盐价失控暴涨,会激起民怨,引发社会动乱。可见,食盐,既关乎“国计”,又关乎“民生”。
陇南武都,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一直保留着以食盐为贵重礼品,作为走亲访友相互馈送的风俗。每逢春节、婚丧嫁娶、求人办事、造屋上梁、为老人祝寿等重大节日或活动时,都会携带少者一二斤、多者三五斤食盐,作为礼品奉送。可见食盐在民间处于何等重要的地位。皆因为陇南山大沟深,交通不便,熬制土盐不能满足当地生活所需,不得不在千余年之中,用中药材、皮革、骡马、后来的鸦片等商品,骡驮人背,往返于“难以上青天”的蜀道,冒着匪劫、饥寒、旅苦、猛兽侵害、蚀本等等诸多艰难险阻,去长途贩运,以换取四川的盐巴。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在武都县两水公社后坝大队插队,一次在一位农民朋友家里吃饭,我说饭里没盐,要求搁点咸盐,朋友说他家已经半年没有吃咸盐了,让我不可思议。我外婆说,我外爷从不给他的外地工作生活的儿女回信,说回一封信的钱,可以买半斤咸盐,不回信可以,不吃咸盐不行。
食盐是百味之王,没有食盐,你就是放入再多的调味品,饭菜都不会有香味。俗话说,好厨子一把盐。如今的食盐,确实要难倒好厨子的。同样的厨艺,同样的手法,却不会出现同样的味道。为什么,加碘食盐中碘和盐的比例按规定是恒定的,实际上却是动态的,工作人员偷懒,搅拌不均匀,比例失调就会造成咸淡不一。我造饭时,也常常出现这个问题,同样是一勺食盐,有时候苦咸,有时候寡淡,老是遭到老伴儿子的埋怨。
根据《国务院关于印发盐业体制改革方案的通知》(国发[2016]25号)精神,国家发改委下发了《关于放开食盐价格有关事项的通知》:“自2017年1月1日起,放开食盐出厂、批发和零售价格,由企业根据生产经营成本、食盐品质、市场供求状况等因素自主确定。各地要抓紧开展相关工作,确保食盐零售价格如期放开。”这是中国历史上多次实行食盐专营专卖,多次废除专营专卖,继二十一世纪之后国家实行六次盐改之后的又一次盐改。
上世纪80年代以前,人们对于缺碘的危害局限于甲状腺肿和克汀病,防治的措施是在病区供应加碘食盐或碘油。之后发现,在人的碘营养状况还没有达到地方性碘缺乏病流行的严重程度的情况下,儿童的智力发育就已经受到危害,只有补足了碘才能确保婴幼儿的正常脑发育。为解决广泛存在的碘缺乏问题,世界卫生组织呼吁全民食盐加碘。从1995年起,我国开始实施全民食盐加碘。12年过去了,已经收到了很大的成效。现在又出现了一个碘超标的问题。加碘盐的弊端在现实生活中也是常见的,它会影响泡菜的质量,酱油的质量,腌制咸鸭蛋、制作变(皮)蛋的质量,特别是食用盐的药用效果等。国家发改委下发的《关于放开食盐价格有关事项的通知》中,只提到“保障边远贫困地区和经济欠发达的边疆民族地区人口能够吃得上、吃得起合格碘盐。”对碘盐并没有提出硬性规定。看来,碘超标的问题,很可能会随着专营的取消、盐价的放开而得到解决。
二十世纪末期,我国食盐专营在食盐市场的管理和防范碘缺乏病方面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但食盐专营在实践中往往政企合一,即“一套机构、两块牌子”,当地的盐业公司承担了行业管理和监督执法的职能。由此带来了垄断腐败、体制僵化、人员臃肿、资源利用率低下等不少弊端。随着我国市场经济建设的不断深入,市场发育的不断成熟,盐改的确已经势在必行。
然而,食盐是特殊商品,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取消食盐专营、放开食盐价格之后,又会出现两个问题。一个是食盐的安全问题,无碘盐和碘超标,掺假或质量低劣;第二是价格稳定问题,哄抬价格,或出售袋装盐原价不变但却减少近两,变相涨价。实际上,第二个问题已经出现了,过去500克一袋的,已经变成了400克、360克不等,而价格与500克的却一样。当然,这是市场调节,是价格“微调”;一旦出现超常涨价,或市场失控,就需要政府物价部门、质检部门强行干预了。历史上各个时期,食盐专营和放开,起起落落,此一时彼一时,各有利弊,没有完好。其经验教训很多,需要我们认真总结。此次盐改,效果到底如何,还有待于实践检验,事关重大,既不能过早预言,也不能盲目乐观。
如今,全体国民最关心的是食品安全和药品安全两大问题,这两大问题直接关系到所有国民的生存与健康,是保障和改善民生的头等大事。国家把食品药品监督归于一个部门是很科学的,这个部门特别重要,充分发挥其职能,依法依规办事,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尽职尽责,是党和政府对它的要求,也是人民群众对它的期望。药价、盐价的全面放开,使得食品药品监督部门、物价部门、质检部门的重要性更加突出,责任更加重大了。
闲话食盐,闲话不闲。个中咸淡,各有体味吧。但愿我说的,只是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