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说征文】一件雨衣
时针指向中午12点整,陈欣文像往常一样,拎起小皮包慢慢悠悠下四楼,刚到二楼拐角处,就看到一楼打卡机旁边陆陆续续走来的同事雨后春笋般茂盛。
陈欣文习惯了如斯场景,并且很自然地融入其中,就如一株老笋根,已然磐在那里许多年。用同事老秦戏谑的话说就是“吃饭不积极,脑壳有问题”。她陈欣文混迹于信访局十余载顺风顺水,脑壳当然不会有问题,至于到单位食堂吃饭,不积极,磨蹭到最后,只剩一桌残羹冷炙,她自然也不愿意。
打完卡走到食堂门口,陈欣文瞟了一眼早上挂雨衣的地方,竟意外地发现那里空空如也,陈欣文开初以为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再望,居然还是什么也没有。陈欣文心里一咯噔,着急忙慌四处翻找。
陈欣文丢的是一件磨砂的半透明雨衣,材质很好,样式也新颖,穿在身上特显洋气,这是她为自己买的第一件最贵的雨衣。她很喜欢这雨衣,一般下小雨她都不舍得穿,这几日连着阴雨,间或筛一大阵,她那件旧雨衣确实太不成样子,她才翻出这件新雨衣。
谁料才洋气一天,居然丢了!若是丢在别处,她也能勉强认栽,偏是丢在单位食堂旁边的晾绳上。她转念一想,许是哪位同事借穿半日不曾打招呼,这才略定心神,缓步进了食堂,几个大圆桌围满了人,同事们都在餐桌上埋头苦干,她随意找了个促狭的空位坐下,桌上的几盘菜已经被戳得七零八落,她愈发没有胃口,也不夹菜,只慢腾腾地扒着一小碗白米饭。
从食堂出来,漫天雨幕又下来了。陈欣文陡然恼火起来,早上骑车她偏只穿了那一件雨衣,车斗里也没带别的雨衣。看这雨的落势,一时半会难消停。她有午睡习惯,只得悻悻然戴上头盔,硬着头皮驶出单位,不一会功夫,浑身衣服尽数被雨水浇透。
陈欣文回到家,冲完热水澡换上睡衣,躺在床上又忍不住在脑子里把可能“肇事”的女同事挨个甄选一遍:难道是隔壁办公室的赵英?赵英为人粗放,讲话是一杆好炮仗,一点就着,个子五大三粗,按性情来看,她不打招呼就借用的可能性极大,然而她的身形跟自己完全是两个size,这雨衣她断然穿不下。莫非是楼上的王月兰?王月兰倒跟自己身形相仿,平日里却颇有些心高气傲,穿的用的都讲究,她家离单位近,上下班步行,下雨天打洋伞不带重样,压根犯不着去拿别人雨衣穿。那么只剩楼下的张蕊蕊了,她是去年新来的同事,个子偏瘦,戴一副眼镜,乍看上去文文弱弱,不爱讲话。难道是她?
陈欣文又仔细想了想,不由得摇摇头,张蕊蕊从进信访局到现在每次看到自己都极礼貌地打招呼,在食堂吃饭还给她让座位,她不像那种不经过别人同意就擅自拿走东西的人。那么到底会是谁呢?陈欣文想得头疼,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下午两点,陈欣文穿着旧雨衣骑着电动车驶进单位后院,她故作镇定地又瞟向早上挂雨衣的地方,她渴望能看到奇迹,然而并没有如愿。陈欣文心有不甘地又等了一日,依然没能看到奇迹发生,心里不由得隐隐浮出她最不愿意想到的那个结果:雨衣不是被借用,而是确乎丢了。
第三日午后,陈欣文于绝望中想起自己曾亲眼看到单位安装摄像监控设备,于是找到信息中心小张,三两下说明来意,小张带她到机房,她看到十个画面只亮着一个,有些不解。小张说,局里监控设备坏了好几个月,一直没人来修。陈欣文突然打了个哆嗦:这个人定是知道摄像监控坏了,才敢如此大胆地拿走她的雨衣,而这个人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她淋雨。看来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计划。
陈欣文跌跌撞撞回到办公室,又开始思忖:这个知道摄像监控坏了,而且还对自己有意见的人到底会是谁呢?然而,想了两日,也没有揪出一个百分百符合这条件的人物。
慢慢的,三日,四日,五日过去。陈欣文不停挖掘着自己体内名侦探柯南式的潜能,然而始终没能找回雨衣,她渐渐变得敏感多疑,言语间葬着一枚按压式地雷,一不小心就会被触发,轰得周遭一圈人仰马翻。
数月后的一日下午,陈欣文到食堂后檐接水冲洗摩托车,看到角落废弃的垃圾箱里有一角似曾相识的物件。她几乎是趔趄着过去翻捡,果然是她丢失的那件雨衣,只是一边衣袖被污水泡腐,而另一边还崭新如旧,就像她此刻裂成两半的心情,一半是失而复得的休眠,另一半是物是人非的清醒。她脑子里突然又钻出个念头:是谁把她的雨衣丢在这里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