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专栏】写阳澄湖的七种颜色(组诗)
●沙家浜·夕阳时刻
尽管我来得有些晚,夕阳还是发给我一块红布
我仿佛看见叶飞将军一身戎装
双手叉腰,矗立湖心的指挥船上
芦苇荡开始从《你是游击兵团》的歌声中
结出了火种。英雄纪念碑
留给他们的空间,永远充满新四军
一群年轻士兵的目光
蓦然回首,多少岁月转瞬躺进岁月的棺椁中
我感动于这里的人民,什么都可以丢掉
唯独战士们留下弹孔的衣裳
半截的小号、卷曲的步枪、通讯员泛黄的老皮箱
都收藏完好。站在阳澄湖历史展柜旁
我默默向这些英雄的符号敬礼
虞山的母亲
被映山红相拥的时刻,我突然感觉
火焰穿过血液的时候是那样美
●古镜·阳澄湖
你就躺在那儿,从来没离开过
温软如歌的吴侬语,是你永远的生命
一切都是水性的,一切都是透明的,一切都是自由的
你是一种展开,一种平静,一种伟大
渔帆点点,是你的橙色纽扣
阳光走进你澄明的心底,是迷恋也是追忆
伍子胥的身影,在黄昏是桔林色
在子夜,起舞弄剑影是月光
水天一线的地方,更有隐秘的激情
等待后来者的喜悦
偶尔,一只大闸蟹爬上岸,不停吐着水泡
我会停下脚步,让它先行
阳澄湖这面古镜,闪动了一下
正好郁金香的橙色海洋
将我湮没
第一次感觉没有了我是这样快乐
●阳澄湖的背景音乐
我突然想到阳澄湖的背景音乐
它是油菜花。金黄迷人,蜂涌而至
蝶为其舞,风为其唱
油菜花是百姓的面孔,简单,朴实
它是花的先锋,漫山遍野,一大片一大片
有种团结,看似无形,更有力量
乾隆留下的诗句:
“爱它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
是献给它最好的墓志铭
那些把撸摇得滋滋响的老渔夫
那些在相城开凿天堂大门的劳动者
那些将十字绣艺术搬到世界大舞台的少女
他们每天与油菜花共舞
享受带翅膀的生活
哦,在如此美妙的空间里
我多想离他们近一些,再近一些
●绿色城堡
我的母亲的阳澄湖,让我沿着阳光的走廊
寻找你身体最优秀的部分
我从高大的香樟树、飞翔的白鹭
小叶女贞灌木丛还有睡在梦里的荷花
嗅到你乳汁的甘甜,喂养无数的生命
因为你,这里无处不飞花,无叶不鸟鸣
各种绿竞相斗艳:翡翠绿、墨绿、翠绿、碧绿
葱绿、粉绿、祖母绿
若得大画家沈周兴起,独自进山五百年
至今无消息
我看到,这里的人们伸出青葱的手
在这片热土上,把古琴魂沁入生命的律动
此刻,原谅我呆若雕塑
我追随一朵鸢尾花的目光还没有归来
●青花瓷的阳澄湖
——替精神创造一种环境,一种第二自然。(黑格尔)
远眺阳澄湖,我把你看成是文人的天空
古人们逝去的眼睛在我的仰望中
一起睁开——波光的神袛、荻花的仙逸
风一样穿透我的身体
芦苇摇曳处,露出顾恺之的一叶小舟
陆贽“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的学说
在这个时刻,是柳烟的婀娜多姿
“净土庵”的柴门紧锁,木鱼的凉意
洇润着王皋的经书
文徽明的兰竹,半是魔幻半是镂魂
一骑小毛驴,意识流到
绣花针落地的木渎灵岩山
杜牧的“越浦黄柑嫩,吴溪紫蟹肥”
与“山暖已无悔可析,江清肚有蟹堪持”的陆游
在青花笔锋上,香透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更有淀渚渔灯,举手投足
恰似宣纸上的水墨丹青,濡染华夏
美哉,阳澄湖
一切都是淡淡的青:远山,湖湄,栈桥,舟辑,评弹“严调”
瓦舍,渔翁,鸟群,青虾,犹怜的油纸伞
剩下的空白,都是手势
●阳澄湖,一块蓝印花布
水一样的风告诉我,时间会老去
但它会把身后的一切留给我们
我穿梭在阳澄湖的浩瀚思绪中
感受天工造化的力量、人文的魅力
它独具立体的美。蓝色的普陀山安静如蚁
栈桥弯弯曲曲,伸进香蒲的灵魂里
起伏的湖面,不时奔跑着张伯颜的胡须
月光泼下暗蓝的颜料
所有的生命有了梦的温度
圣堂庙会的香烟,蓝光袅袅,道教音乐
徐缓地走出手擎十方韵的门童
铜炉博物馆的“巧生炉”①,复活了古老的图腾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万种风情都在蔚蓝的辽阔里
我喜欢这里默默绽放的花
水的静静流淌
喜欢小松鼠简单而快乐的目光
阳澄湖,你是中国一块巨大的蓝印花布
述说着古老和传统
我感动于你,是因为你把一个民族的底气
交给我带走
注:①陈巧生,苏州人,中国当代民间工艺大师。
●“美人腿”·世界第一腿
天意的一次回眸,使阳澄湖的莲花岛
与沺泾小岛之间,获得了一条“美人腿”
从高处俯瞰,仿佛一位东方美人
伸出玉脂般的长腿,戏水伴奏
为作评弹小调,夜深人静,还把红唇轻咬
她的旗袍是小溪的曲线,她的酥胸
起伏朦胧的远山,她的心儿
是快乐的小鹿。她身后的薰衣草
以漫山遍野的紫色
一颦一笑、曲膝蹙眉
将整个江南,倒映在她的祝福中
韩世忠曾经在这里屯兵驻扎
英雄救美,难道是巧合?每个故事都有它的后来
而我此刻分不清谁在谁的剧中
2014-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