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人问我妻子叫什么，我的回答是“孙二娘。”
　　 还是刚结婚的那时候，妻子和我一样，刚读完高中不久，家里的事啥都不会，再者，两边的风俗大不一样，连说话谁都互不相让。尽管妻子人高马大，嘴却很碎，手脚更炼利。我呢又认死理。两人是谁都不服谁，常常是锅碗瓢碰，刀对炉锥。有一次还差点儿让她剁成肉泥。
　　 那些年，年轻的我确实活得很累，为回避妻子锋芒，常常是尽量早出晚归，即便哪天回来早，我就停下车，躺在村口的大青石上，直到很晚才归。于是乎，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早上出车，晚上下馆子再回，钱也耍，酒也喝。妻子似乎对我这种行为没有异议，也从没理会，只是隔三差五，回来跟我算计收入，次次是收根摸底，也免不了动手动脚，争锋相对，整整八年呐，是我在这头她在那头。谁也降服不了谁。
　　 那一年，正月闲着，可我怎么也耍不在心上。听妻子几次说，身体有些溃疡。于是，我就提议带妻子去医院，妻子开始有些舍不得，在我的软硬兼施下终于踏上了征程。
　　 从市里到地区，从地区到省城。妻子伴随着大夫的一次次诊断，开始掉泪了。
　　 “……不能排除癌症的可能……”当妻子入睡的时候，我独自坐在月光下，用手摸着浑身上下十几处，是母亲亲手缝入衣服内的十万元，我哭了，我只想痛痛快快地喊几声，可喊不出来，一种特殊责任感让我暗暗嘱托自己，一定要挺住，无论是什么手段，哪怕是任何代价……
　　 我开始懂事了，也长大了。踏着世俗的台阶，我强装笑脸，给大夫送礼，给主治花钱，送麻醉师消费，给主刀拜年。大刀阔斧，捷径先登，用最快最短时间，检查、住院、手术……
　　 我遵照医生嘱咐，不停地唤醒将欲熟睡的妻子，她哭了，是笑着哭的。
　　 医生说：“不要太激动，当心伤口。”
　　 妻子用表情应一下，想拉我的手坐起来。
　　 “别，别——动”我俯首上前，摸着妻子的手“对——不起，都——是——我的过错。”
　　 “文人还有错吗？”妻子伸长手，擦我的眼泪“再说，你不是一直盼着我……”
　　 为了不让妻子咒语外溢，一种蒙动，我不顾一切，用我的嘴将欲出的话堵在里面，好久好久，竟忘记了满病室的人
　　 当月亮上来的时候，她，在病床上，我睡在地上，没有了抱怨和唠叨，任凭她鼾声四起，我倒失眠了……
　　 明天就要出院了，妻子嘱咐我说：“去吧，理理发，染染头，晚上洗洗衣服。这里，我行。”我疑惑地望着妻子，“傻啊，你！榆木疙瘩，咱不是兵败了吗，马蹄也乱了？”
　　 ……
　　 当飞快的列车踏上归途时，我和妻子嬉笑着欣赏着初春的风景，本来是一次劫难，难得是一次蜜月，一路聆听着列车上播放的歌——《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