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前夕祭祖的习惯将我带回到别离已久的村庄。村中学堂的读书声,这个时候也大抵进入梦乡，任茅草沙沙唱着寂寞的调子，不时还发出乳羊的啼哭……门口，那曾经悬过钟的老榆树独自佝偻着身躯，如是风烛残年妇人的蓬头，树旁也早没了人声笑语，僵直的枯枝如是堕水而死的僵尸，手指老想在空中抓点什么，根部的皮一大截早已不知去向，最底端一个黑大的树洞，间断地吼着呜呜的伤心，从残破的鸦巢中不时飞落下生命悲壮残骸……
　　 孩——子！你——终于回来了。你可知道，我是多么的想你啊……我年轻的时候，村里人就数亲我，大家伙围着我，冬天里向着阳光说书谈笑、议古评今；夏日里息晌、避暑、乘凉；春来时孩子们争吃我的榆钱；秋临时用我的叶子腌菜冬藏。我每天快乐地为学堂上下课鸣钟，孩子们整天搂我抱我，攀上攀下，乐乐呵呵，大人们爱我敬我，从不会伤害我。我陪着大家，一次次盼儿回家，一回回送女归乡……
　　 唉！这些年，不知从哪里散发来一股铜嗅味，让贪婪和私欲占据了整个大脑，人们的心也就狠起来，挖山泛滥，拚命采矿，他们不分昼夜，我这里就成了集中的地方，他们冷了就在我身上煨火，赚了就进城买房，送儿进城里学堂，当官的迁居了，孩子没了，老师走了，年轻力壮的也不得不携儿带女入城打工陪读。据说城里最流行粗粮，我身上的皮已经快被剥光，1斤就是10元的酬赏。你看吧，村里就剩下老弱残兵，田地荒芜，连学校也成了养植合作社的养植厂，悲哀啊！一个失去教育的村庄总将会走向灭亡的……
　　 听着老树的哭啼，我用手轻轻抚摸着冰冷颤巅的树干，用心倾听那即将凝固的血液……那即将倾覆的躯干上，满是无知的蚂蚁，把树洞作为它们栖身的操场，惊心动魄间我已是老泪纵横……
　　 晚间，我含泪静静地躺在炕上，没有了昏鸦，任凭树洞的回响敲打着我的心坎、我的窗。猛然间想提笔告诉大家，可怜的人类，请你们一定要静下心来，清理清理心灵深处的荒草和心灵深处的尘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