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百味•春之韵】春满山乡,笑满坡(小说)
微风轻轻地拂过,黑山村的山坡上隐隐地透出些许绿色。坡下的那一片杏林,枝头打满了花苞,有些苞蕾已迫不及待地绽放开了,薄巧的花瓣如似冰绡精心裁制而成,白里透着些红,在风中摇曳着。蜜蜂儿扇动着翅膀,嗡嗡声时刻响在耳旁,它们忙忙碌碌地,一头扎进了蕊心,贪婪的采取花蜜。杏园边几颗柳树,枝条缀满了鹅黄的嫩芽,在风中婆娑曼舞。小铃铛鸟在柳丝间穿梭鸣叫,婉转的声音在林中回绕。还未到春耕季节,山村早已沸腾了。
我们的村子不大,依山而建,农舍依次散落在半山腰,一色的红瓦房。最奢侈的建筑当数座落在村中央的村委会,一排红砖青瓦的高大房子,瓷砖贴面,整齐明亮。四四方方一亩多地的大院子,水泥漆面,平坦光亮,看不见一丝土地。村长老耿叔别有用心,为的就是要村民们收回粮食,运到这里晾晒,收场直接卖掉,既干净又方便。村里通常的日子都很箫寂,一年中也只有那几天热闹,更多的时候却是鸦雀无声,少了生气。
地里的活儿是有季节性的,春秋两季最忙,而后大多时间就闲了,农村不比城市没啥娱乐,尤其是我们这比较偏僻的小山村。无事干的村民,唯一的乐子就是打打麻将,耍耍小钱。钱不多,也就是十多二十几块,可农村来钱不容易,输点也心疼。为这俩口子干架的每天都有,更有甚者打闹疲惫了,直接离婚散伙。留下不懂事的孩童,无人疼爱,看的都叫人心疼。
春娥婶子是村长的爱人,膝下一双儿女很争气,考上大学,留到市里工作,并成家立业了。儿媳生了个大胖孙子,无人照看,春娥婶子便将自家的地转租出处,去市里帮着儿子儿媳带小孙子去了。儿子的小区每天都有跳广场舞的老头老太太们,春娥婶子打小就喜欢这些,只要有闲空,便去楼下学着跳,久而久之的,学了很多样式,比那些城里的老太太还跳得好。那些老年人推举春娥婶子做他们的队长,带着他们跳舞。春娥婶子自豪极了,看着母亲开心,儿子媳妇也很高兴。
耿叔自己守着家,又做饭又洗涮,春娥婶子放心不下,隔三差五地趁着孩子们休息赶回家,给老伴洗洗涮涮,再蒸些白面膜放进冰箱里留着耿叔慢慢吃。耿叔官不大,身子却很忙,管的都不是大事。东家丢了牛,西家占了地,最多的还是家庭矛盾,因为耍钱俩口子打架闹离婚的。
耿叔在村委会办完工,回到家里也不消停,这不刚端起饭碗,李三家媳妇披头散发的跑进来了,哭爹喊娘的说没活头了,说她家男人除了耍钱混女人,是不打算要这个家了。李三也骂骂咧咧地跟进来,一脸的血道道,看着十分的惨烈。李三有个毛病,一着急嘴跟着就结巴,挤眉弄眼的费了老大的劲儿,耿叔老俩口才听明白他的话。原来是说她女人不讲道理,自己整日的打麻将,就不让李三耍,趁着农闲,李三闲的无聊,也出去玩了几次扑克。他委屈着向春娥婶子诉苦。
“婶子你给评评理,现在这个社会,不带些钱谁会和你耍?这个败家娘们她嘴上没个把门的,冲进去抓起扑克扬得满屋子都是,嘴里还不干不净的糟蹋人,你说都是光腚玩大的兄弟,人家不和她一般见识,躲走了。回到了家里还是不依不饶的,骂着不过瘾,竟然动起手来,这不被她挠的满脸都是血印子。她反倒来个恶人先告状,离就离,谁怕谁呀,今天你不离就是爷做的。”李三越说越气,举起拳头就要揍他媳妇,春娥婶子忙着拦住了,耿叔蹙紧了眉头。
“球,你小子还是不是人做的,不摸那几个纸人人会死呀?你还要脸不,自己说说,这一个月折腾几次了,离婚很光彩呀。”耿叔生气了,将筷子摔炕上,碗重重地撂在桌子上,菜汤溅了一身。
看到耿叔真生气了,李三俩口子顿时软了下来,李三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毕恭毕敬的递给耿叔,然后又摸出火机,帮耿叔点着:“耿叔,消消气,都是大侄儿不醒事,你老别生气哈,我改,一定改,再也不惹您老生气了,若再犯是王八。”说着用手做了个王八的手势。逗得他媳妇和春娥婶子偷偷地乐了。
“收起你的那一套吧,这些日子你诅咒发誓的还少吗,做到了吗?如此下去慢说你的寡妇娘,我也得被你折腾得少活二十年。我是心疼我那老嫂子,不然就你们,人脑子打出猪脑子来,我在一旁拍手叫好那。”
“是、是”李三唯唯诺诺,小心的应和着。
“你说你一个站着撒尿的爷们儿,不让玩就不玩了,实在没事干,站在山顶嚎嗓子去,何必和女人过不去,吵架有瘾咋的?”根叔带着气一口烟没吞利索,呛得一个劲的咳嗽,憋出两眼泪,差点没背过气出。春娥婶子心疼坏了,给耿叔又是捶背又是撸胸脯,好大一会儿,耿叔才缓过来。李三俩口子也不敢闹腾了,相互推搡着离开了耿叔家。
“你说你这是图个啥,儿子闺女早就让你辞了这个芝麻官,跟着他们去市里享福,你偏不,就愿意留下来受这百家气?多大岁数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体,犟得像头驴。”
“疯老婆子,你得得个啥,一边去,我的事不用你管”老伴心疼他,他那里会不懂的。但老伴咋能明白耿叔的心呀。耿叔打小就没了爹娘,讨饭流浪到黑山村。是这里的村民收留了他,用百家饭养活了他,还供他读书认字,做假户口送他去参军。部队就是个大熔炉,三年的军旅生活不仅磨练他的意志,开阔了视野,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复原回到村后,老支书向县里提出辞呈,推荐由耿叔做黑山村的带头人,并把耿叔入赘他家,与春娥婶子成了亲。整个村子的村民都是耿叔的恩人,也是耿叔的亲人,耿叔咋能舍下他们不管。况且现在是经济社会,村里人但凡有些能耐的都忙着挣钱过好自家的小日子,谁还管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大小是一个行政村,总不能没有带头养吧。为此耿叔一直坚持着,守着这片土地。
好在党的政策好,村民们也不吝惜汗水,日子越来越富裕了。手里有了富裕钱,坏习惯就开始蔓延滋生,由此就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老耿叔邹着眉头,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春娥婶子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埋怨归埋怨,她也知道老伴离不开这片黑土地。可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想不出好办法来帮助耿叔,还是城市里开心,随着音乐扭上一段,啥样的烦心事立刻烟消云散了。想到了广场舞,春娥婶子眼睛一亮,那热闹的场面岂不比麻将诱惑人?城里人跳的,农村咋就跳不得,教练是现成的,村里像李三家的小媳妇,大闺女很多,都很聪明,教起来一定很容易。大家聚一起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谁还顾得耍那些零角子毛钱,夫妻之间也就没矛盾了,再说又锻炼了身体。
想到这些,春娥婶子偷偷地乐了,她强忍着没有把这想法告诉耿叔。她想先听听儿子的意见。春娥婶子兴奋得一夜没合眼,早早起来收拾利索,给耿叔热好饭,自己也没心思吃,匆匆地赶上头班车,返回市里。
春娥婶子破天荒的第一次没出去跳舞,安静的守在家里,一直等到儿子回来,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倒出去。儿子嘴里含着馒头,死死地盯着母亲望了会儿,忽然大笑开了,馒头沫子喷得四处都是。
“妈,我可真佩服你,咋想出来的,太聪明了。”儿子向着春娥婶子竖起了大拇指。媳妇也乐了,春娥婶子那忐忑的心方才落实了。
“妈,我也支持您,孩子四岁了,上了幼儿园,有我和他爸能顾得过来,您安心的回去照顾我爸吧,我拿出一个月的工资给您置办些扇子手帕,咱也和市里的老太太们一样,玩也玩出个样来”媳妇温柔的话语更坚定了春娥婶子的信心。儿子又把自家的一头音响设备贡献出来,帮着春娥婶子下载好舞曲,才将春娥婶子送了家。
当春娥婶子说出自己的想法时,一直循规蹈矩耿叔竟然双手捧着老伴的脸,在她的额头狠狠地吻了一下:“老婆子,和你过了一辈子,今天才发现你的可爱之处,你可帮了大忙了。有啥需要尽可提出来,我全力支持!”
在春娥婶子眼里,耿叔一直是块木头。她被耿叔的行为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扭捏着,如同待嫁的新娘,脸上泛起了红晕。
“老不正经的,发啥癔症呀。”她假装生气,低低地骂道,眼角却露出一丝甜蜜。
老耿叔特意腾出一间仓库,做了春娥婶子的办公室及休息室。又让村里的电工帮着接好音响,还在大队院里按上了一百瓦的大灯泡。当音乐响起的时候,闲在的村民纷纷聚到大队院里看热闹。春娥婶子换好衣服,拿着一对粉色绸扇,站在大院子中间。她忽然感觉着很紧张,拿扇子的手微微地渗出汗来了。她的眼睛四下游走,耿叔倚在院子的角落也正在望着她,目光相对,耿叔给了她一个浅浅的微笑。
春娥婶子顿时有了主心骨,清清嗓子对着大家说:“现在市里的人,老老少少都学着跳着跳舞,我们农村人不比城里人笨,我们也可以跳得很好,我教你们,即开心又健身,不比玩麻将强,整天打架生气的,久坐在那里还落一身毛病,何苦了。我在市里跟着人家学了几支舞蹈,不如大家随我一起跳吧。”
春娥婶子个不高,稍稍有些胖,但丝毫不会影响她的舞姿,随着音乐,她扭腰甩胯,动作是那样的娴熟柔美,她挺着胸,仰着头,一脸自信的笑意像绽放的杏花,让人眼馋。几个胆大的小媳妇耐不住性子,“宠宠欲动”,跟着春娥婶子扭起来,刚学显然是生疏笨拙的。逗的旁边人哈哈大笑,她们也不恼,自己为一个走样的动作,也忍不住笑弯了腰。春娥婶子很有耐心,不厌其烦的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手把手地教。一个星期后,这五六个小媳妇,竟然能像模像样跳下一整首曲子。
耿叔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春娥婶子也沉浸在喜悦里,我们的山村远离城市,村民的思想比较落后。看到春娥婶子带着几个小媳妇每天花红柳绿,随着音乐摇摆。他们看不惯了,流言蜚语此起彼伏。话题只有一个,正经人家的女人都不会抛头露面,卖弄风姿,只有不务正业的女人才不懂得廉耻,挺大岁数了扭扭捏捏的勾引人,看着让人恶心。先前跟着春娥婶子学的小媳妇也被家里管得死死的,不让他们出来丢人显眼了。
春娥婶子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只想着跳舞健身,为农闲的村民找些有意义的乐趣,又没干啥出格的行为,咋就不是正经人了。她想不明白,只是把自己囚在家里,再也不愿意见人了。难怪老人们常说,吐沫星子淹死人呀,此刻她才真正地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她后悔自己的草率,不该返回村里,受这莫须有的委屈。
根叔早已预见会有这样的结果,怕打击老伴的积极性,一直没有说破。看着老伴为了自己而受委屈,他于心不忍,安慰老伴让她不要和村里一般见识,学跳舞在农村毕竟是新鲜事物,要给他们时间,让她们慢慢地接受。自己却打定主意,一定要把村民们落后的思想尽快地转变过来。他不愧是在部队受过教育的人,很快便想好了对策。他首次动用手中的职权,向全村下达了义务工任务。每户必须出一个人学习舞动,否则秋后扣钱。这招真好使,村民们终究不敢和村委会较真儿,不情愿地走出家门来学习舞蹈。大院里又热闹起来了。
为了老伴,也为了村民们的业余生活更有意义,春娥婶子大度的接受了村里的邀请,一如既往地耐心指导村民们。慢慢地那些被动的婶子大娘们,真正融入进音乐里,认真的学起来了。那些曾经说三道四的老爷们竟然也悄悄地加入进来。跳舞的人越来越多,村民们热情高涨,矮小的农舍再也拴不住一颗驿动的心。
老耿叔笑了,春娥婶子笑了,村民笑了,山前那一坡杏花也笑了。舞蹈成了他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份子。每当夜幕降临,村民们匆匆的收拾一下,便集合在村委会的院子里,炽热的灯光照在舞场上如同白昼,音乐响起,彩扇翻飞,曾经笨拙的身姿变得娴熟柔美,火热的气氛胜过过大年。欢笑声与音乐声缠绕在一起,在山沟里久久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