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夜归遇寡娘
　　 哑哥跟随寨子里的一个泥工师傅在县城的一家建筑工地上打工。国庆节这几天，工地放假，不会说话的哑哥没地方可去寻乐子，他有点想念寨子里的疯妹，很想回去看望疯妹一下。这时候已近傍晚，没有了开往家乡龙门镇的班车。哑哥想念疯妹的心越来越强烈，他决定连夜赶回家去。
　　 从县城到龙门镇，公路距离四十多公里，沿辰水（俗称麻阳河）走小路，只有三十来公里。哑哥相信自己走到午夜时分会到达家里的。于是，哑哥打理好包袱，就上路了。
　　 哑哥走了约摸二十来里路程，天就夜下来了，并且黑压压的，使得哑哥看不清路面，已无法开脚前行。哑哥忘记这一天是月尾，天空中是没有月亮的，他有点后悔自己不应该如此归心似箭。
　　 “唉！看来我今夜只有歇脚在路上了。”哑哥嘴里说不出，他在心里嘀咕道。他停止前行，怀视一下四周，看看附近有没有可以歇夜的草堆。时下已过秋割时节，天气渐渐冷起来了，在室外歇夜还是有些难受的。
　　 前面不远处稀稀疏疏闪烁着几盏灯光，并不时传来几声狗吠。哑哥意识到自己再往前行，又要经过一个村寨了。可由于天黑前行困难，这时候哑哥已经完全打消了前行的念头。照说哑哥可以去前面的村寨借宿，哑哥却没有这样的打算。这年头人心不古，哑哥知道他去了也不会有人收留他歇夜的，还是找一个暖和的草堆歇夜才是他最好的去处。
　　 前面的村寨附近肯定有草堆。哑哥想。只好又摸索着往前行去。到了村寨边，哑哥隐隐约约看见村寨边的田埂上零零散散有一些草堆。哑哥高兴起来，他走到一个草堆前，扯下一些稻草垫在身下，卧了下来。
　　 有了歇点，哑哥的心安然了。才天黑不久，哑哥还没有睡意，望着星空，悠闲地抽着香烟，一边抽烟一边想寨子里的疯妹。
　　 “唰……唰……”
　　 这时，哑哥听见有声音朝他这边响过来，伴随着这声音，且有一个忽明忽暗闪烁着手电筒光亮的身影朝他这边移过来。哑哥不再想疯妹，扔掉了烟头，有些紧张起来。
　　 不多久，那个打着手电筒光亮的身影就走到了哑哥的身前。哑哥借着那手电筒的光亮，看清来人是一个女人。
　　 女人也看见了蜷缩在草堆边的哑哥，吓了一跳，用手电筒的光亮照射着哑哥，颤颤地问道：“你是哪个，怎么睡在这里？”
　　 哑哥坐了起来，对着女人一边打手势一边咿咿呀呀。意思是说他是走路回家经过这里，天黑看不清路面无法前行，只好找了这个草堆歇了下来。
　　 女人意识到了眼前这个男人是一个哑巴。她借着手电筒的光亮见哑哥长相标直，衣着干净，不像是一个游手好闲之辈，便镇定了下来，又问道：“那你怎么不进寨子里借一个歇点？”
　　 哑哥打着手势咿咿呀呀，意思是说怕人家不收留呢。
　　 女人懵懵懂懂知道了哑哥的情况，动了恻隐之心，说道：“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哪个都会有个难头的。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到我家里去住一夜吧。”
　　 哑哥打着手势咿咿呀呀，意思是说不讲究，不讲究，那就谢你啦。
　　 哑哥见自己遇到了好心人，满怀感激。
　　 “等我给养牲扯一些草。”
　　 女人说明了来意，哑哥就主动帮女人一块结草绳，一块扯草。扯好草，他就和跟随女人去她的家里。
　　 进到女人的家里，在明亮的灯光下，哑哥和女人清清楚楚地见识了对方。哑哥看女人的年纪约摸四十岁上下，长得俏模俏样，很耐看。女人看哑哥的年龄不过三十多岁，长得眉清目秀，身材高大，咋一看就不像一个哑巴。
　　 哑哥一进女人的屋里，坐下来就从行李包里取出笔和纸写道：“大嫂，我不是天生的哑巴，能听懂任何人说话呢。”
　　 女人也正为刚才哑哥似乎能听懂她的话而感到纳闷，这下见哑哥能用笔跟她交流，心里不禁热乎乎的。
　　 哑哥对女人说他现在的名字叫哑哥，今年三十二岁，家住本县龙门镇鸟儿寨，现在县城一家建筑工地上打工，以前会说话的，而且还有一个学名叫向忠，他读初中二年级那年突然得了一种怪病，病好后就不能说话了。从此以后，寨子里的人就“哑哥”“哑哥”把他叫开了。
　　 女人问哑哥家里有老婆孩子否。
　　 哑哥苦笑一下，摇了摇头，心想当今这个物质社会，在山里尚有很多正常的年轻崽都娶不到老婆，何况我这样的残疾人，根本就不要往那方面去想呢。
　　 女人知道了哑哥的详细情况，不禁又为哑哥感到心酸酸的。
　　 哑哥用笔跟女人交流一会，见女人家里没有别的人，显得空空落落的，又写道：“大嫂，你家里就你一个人？”
　　 女人看过哑哥的言语，笑笑。女人本想回避哑哥的问话，又觉得不应该，就对哑哥说她三十八岁了，是一个寡娘，有两个儿子，现在都在沿海城市打工，二年前，她的男人因病去世了，现在就一个人住。
　　 哑哥点头明意。
　　 “噢，先不要扯这些啦。我长你几岁，就叫你哑哥，你称呼我大嫂也好，大姐也行。哑哥，你一定饿坏了吧。”女人这时记起应该招待这个诚实的哑巴男子了。
　　 哑哥摇摇头，表示不那么饿。
　　 女人煮了几个鸡蛋，再端出酒饭让哑哥吃。
　　 哑哥指着酒对女人摇头咿呀，意思说说他不会喝酒的。
　　 女人就收起了酒。
　　 哑哥用罢餐，女人给他端来热水洗脸洗脚，之后又给哑哥铺床。
　　 灯光下，女人忙碌的俏身子很耐看。但哑哥没有像想寨子里的疯妹那样对女产生非分之念。哑哥想，人家能借给你一个歇点就算很不错的了，别不知足。
　　 女人为哑哥铺好床，哑哥用笔再和女人交流一会，便各自上床睡了。
　　 哑哥躺在女人为她安顿好的软棉床上，觉得非常的舒服，没有睡意，不由又开始想寨子里的疯妹。
　　 就在哑哥想疯妹迷迷糊糊要合上眼睛的时候，床头的电灯突然叫人给扯亮了。哑哥定睛一看是女人站在他的床前，不着衣物。哑哥红着脸咿咿呀呀。
　　 女人这时也红着脸。没等哑哥缓过神来，女人就钻进被窝，搂着哑哥的脖子。
　　 之后，女人又主动地和哑哥撕扯在一起。
　　 哑哥醉在女人的怀里。
　　 事后，哑哥竟然哭了，泪淌在女人的脸颊上。
　　 女人正有向哑哥说明自己对他以身相许的原由，见哑哥这样，感到很奇怪，说道：“哑哥，大嫂见你这人虽然不会说话，却不聋不傻，还能用笔来和人交流，真不简单。刚才大嫂不顾及脸面把身子给你，是想如果有可能的话就给你做老婆，可你却哭了，是不是大嫂不好？”
　　 哑哥忙从女人的怀里爬起来，从包袱里取出笔和纸，写道：“不是，不是。是大嫂让我第一次见识了女人，我好激动呢。”
　　 女人明白了哑哥的意思，原来哑哥还是一个童男子。女人想，难怪他们二人刚才在撕扯中，哑哥显得有些木讷。
　　 女人见哑哥是一个性情中人，心里也酸酸的。女人说：“这么说，哑哥，你真的还是一个童男子？”
　　 哑哥点点头。
　　 女人说：“这年头，听说城里的一些足浴店子里多的是野女人，听人说你们龙门镇也开有茶店，你竟然还是一个童男子，真是难得。”
　　 哑哥说他没有去那种场合的嗜好。再说，这都是一些不干净的女人。作为一个残疾人，这么多年来，他不能去外面的世界闯荡，只能在家乡的附近找些事做掙一点收入。因为自己不会说话，使得他的性格内向，平常日子里，他与人交流不起来，虽然他可以用笔与人交流，但如果不遇到谈得来的人，他干脆就哑巴下去。
　　 女人看着哑哥在纸上唰唰地写出自己的心声，心里更加酸楚了。女人说：“哑哥，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没有碰过女人的身子，都不寂寞吗？”
　　 哑哥说他哪能不寂寞，可有什么办法那？哑哥叫女人不要笑话他，说他有几次寂寞难受，曾偷偷地摸过寨子里的疯妹，还产生过想睡疯妹的念头，现在偶尔仍旧想疯妹，但只是想，没有想占有她的念头。
　　 女人见哑哥如此的磊落和坦诚，觉得他是一个难得的好男人，如果他不是哑巴，肯定会有很多女人喜欢他的。这时，女人哽咽着说：“哑哥，如果有可能的话，大嫂给你做老婆，你要吗？”
　　 哑哥忙点头。
　　 女人说：“你不在乎大嫂有两个差不多二十岁的儿子？而且还大你六、七岁？”
　　 哑哥说他不在乎。他在纸上写道：“大嫂想改嫁？”
　　 女人说：“想都想，只怕两个孩子不同意，他们都将近二十岁了，懂事了。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这样，他们都不希望自己有一个后爹或者后妈呢。哑哥，你也够可怜的，今晚大嫂疼疼你。”女人倚在哑哥的身边，搂紧了哑哥，脸贴在哑哥的脸上。
　　 哑哥感觉到脸上湿湿的，转过头来看女人，见女人泪眼婆娑。哑哥明白了，是女人的泪水浸湿了自己的脸，很感动，就放下笔纸，抱住了女人。
　　 女人在哑哥的怀里蠕动，喘息。
　　 哑哥和女人亲热了一整夜。
　　
　　 （中）蒙冤屈有口难辩
　　 第二天拂晓，哑哥离开了女人的家。
　　 回到鸟儿寨，哑哥突然感觉到寨子里的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并且发现寨子里的人好像在议论着一件事儿。哑哥打探一下得知，原来是寨子里的疯妹怀孕了，寨子里的人都怀疑是他下的种。哑哥听了，感到很气愤，却因为说不出话来，无法争辩。
　　 疯妹怀孕，寨子里的人怀疑是哑哥所为，也是有理由的。因为在鸟儿寨，虽然不乏有单身男人，但这些光棍都是健全的人，他们大多数都在外头打工，粘得到一些野女人，不可能打疯妹的主意。只有哑哥是哑巴，年纪又有三十多岁了，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他，他年轻气盛，让疯妹怀孕的人，不是他哑哥还有谁？
　　 “咿呀！咿呀！”想到寨子里的人对自己的怀疑，哑哥气得直嘟嚷的同时又抑制不住比划着要杀人的手势，发泄出他心中的愤愤不平。
　　 哑哥原打算回家休息一、二天探望一下疯妹就返回县城的工地上去，可摊上了这种倒霉的事儿，使得他没有心情急着返回县城了。哑哥想，他要等疯妹生下孩子来去做个亲子签定，洗了自己的不白之冤，再返回县城去做事。
　　 在疯妹还没有生下孩子之前，哑哥决定忍气吞声。
　　 于是，本来就因为自己是哑巴而抬不起头来的哑哥越来越变得沉闷阴郁了，像得了病似的。
　　 这些年来，哑哥和年迈的母亲相依为命。哑哥的父亲在他只有十来岁的时候就被洪水淹死了。那一年，龙门溪暴涨，淹没了很多沿岸的村寨。哑哥的父亲是去龙门溪捞河（方言：捞木材）被洪水卷走淹死的。哑哥没兄没弟，只有一个姐姐。哑哥的姐姐早就出嫁了，嫁在距离鸟儿寨二十里地的一个村寨。哑哥的姐姐知道弟弟是一个哑巴，能力有限，生活困难，她常把母亲接去过日子。
　　 哑哥这次从县城回家里来，他的母亲不在家里，半个月前就去姐姐家了，把钥匙放在老地方。哑哥在县城里做工，每次回家仅一、二天光景就要离家返回县城，他也就没有去姐姐家接回母亲。
　　 疯妹怀孕的事儿传到哑哥的姐姐家里，哑哥的母亲和姐姐回到鸟儿寨，她们听到寨子里人的议论，也没有争辩。疯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哑哥的，她们娘俩不敢打包票。哑哥有几斤几两，她们娘俩是清楚的。
　　 哑哥的母亲和姐姐回家时，哑哥不在家里，去寨南边的女人山砍柴了。砍好柴后，哑哥一直躺在坡坳上晒太阳，抽烟，想心事，不时对着上天抹眼泪，在心里呐喊道：“天哪，你说冤不冤呀！”
　　 傍晚时分，哑哥才从女人山上挑着柴回来，精神萎靡不振，像霜打过的菜秧似的。见了母亲和姐姐，哑哥咿呀一声，点了点头，算是跟母亲和姐姐打招呼了。
　　 母亲见了哑哥，脸阴沉沉的，数落哑哥道：“向忠你呀你，尽给你娘和你姐丢脸面。”
　　 哑哥见母亲也不相信自己，他的脑袋里嗡嗡直响，干脆不哼声，在旁边坐下来，从衣袋里摸出香烟点燃抽起来。
　　 “妈，您不要数落弟弟呢。”姐姐说一声母亲，自己走到哑哥的身边，轻轻地问道：“向忠，疯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哑哥见姐姐也这样问自己，心更加寒了。他吸着香烟，仍旧没有哼声，眼根血红。
　　 母亲问整夜，姐姐问整眼，哑哥冷了心，硬是不吭声，气哭了姐姐，气昏了母亲。
　　 问到火头上，哑哥就“咿呀咿呀”嘟嚷一句，比划着要杀人的手势。
　　 鸟儿寨村的村支部书记对疯妹怀孕的事儿非常的重视，他得知哑哥从县城回鸟儿寨来了，忙抽时间赶到哑哥的家里，问哑哥道：“哑哥呀，你是不是欺负了疯妹？”
　　 在村支书的面前，哑哥不想再沉默下去了，他拿起笔在纸上写道：“书记呀，我哑哥虽然是一个哑巴，没有女人愿意嫁给我，但我哑哥有着自己的人生底线，不至于对一个比我哑哥的命运还要悲苦的人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儿来啊！”
　　 “这么说，哑哥，疯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不是你的？”村支书纳闷了。
　　 哑哥写道：“苍天有眼，日月可鉴！“
　　 村支书不作声了。
　　 哑哥想他已经有很久日子没有见过疯妹了。自从疯妹怀孕后，抚养疯妹的王二麻子就不常让她出门了。哑哥很想见见疯妹，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疯妹在寨子里是一个孤女，五岁那年死了父亲，母亲后来又丢下她，跟一个野汉子私奔了。疯妹在鸟儿寨没有亲人，靠寨子里的人家轮流抚养。十二岁那年，疯妹害了一场大病，病好后就变得疯疯癫癫了，至今已有十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