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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活着


作者:刘应 童生,748.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585发表时间:2017-03-19 00:58:28


   我要写这篇小说,已经不止五年了,但一面要上学,一面要收集素材,渐渐地不甚了解起来,终归要做,那便把原先打算要写成长篇小说的念头打消,将它自由写下去,不管是什么文体都行。像是散文,也不全是散文,须带些小说的性质,毕竟我要写的人,至少年长我四五十岁,对于他们之前的事,我虽有他们的口述的材料,但不是亲历者,须用小说的手法将这些回忆片段连在一起。
   世间的事,真假难辨,眼睛看到的不一定都是真实的,何况还是回忆,对于回忆,人们总是去粗取精。所以此文主人公的的姓氏,我将隐去,截其名字,唤曰“祖贤”,也是对她的尊重,
   我有几年没有去过他的家了,自从她那裹小脚的妈妈在九十二岁病逝之后,我就一次没有去过。以前逢赶场的日子,她会带着我们去她家玩耍,她当时八十几岁的妈妈站在门口扶着墙叫她,我们就跟着进去了。她的妈妈分不清我们是谁家的孩子,指着我问:“这是老三家的?”她说:“不是,这是老五家的,”她家不比以前了,茅草房变成了平房。她的弟弟,这个几乎倾注了她和她的妈妈所有关爱的男孩子,靠承包工地翻了身,如今在村子里面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她对我说过:“我这辈子过得实在是太苦了,不知道上辈子做了哪些坏事,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能过得好一点,要是把我这几十年的经历写出来,可以写成好几本书。”我说:“好啊!反正我也有兴趣,你抽空的时候,给我讲你以前的事,然后我将其整理写出来。”不知道在有生之年能否把书写出来,等到写出来的那天,我拿着书大声地坐在她的旁边,把书中的文字翻译成她能听得懂的话,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我想,她的脸上肯定堆满了笑容。
   她的故事固然非常坎坷曲折,但有了这个范本,传给后世达到了教育子孙引人为鉴的功效,让人们对那个年代的事情有些了解,唤起真善美的东西,也未尝不可。但愿,我能写得稍尽人意。受她之托,我把发生在她结婚之前的故事整理出来。
   二
   祖贤是个有些肥胖的女人,这在农村看来是能生儿育女的凭证,只不过步入六十岁之后,她那操心的性格依然非常固执,加上高血压和其他零碎病痛的折磨。她的体重,已经降到了正常水平。那双比男人还要大一些的粗糙的双手,像是上了年纪的樱桃树皮。她左手的虎口处,有一个印章似的图案,她说:“有此图案的人,能够掌家。”
   她出生于一个农民家庭,母亲是小脚,常年呆在家里,行动不便,只能做些简单的家务活。下地做庄稼,背重的东西,对于母亲来说,是遥远的。那个时代的小女孩,心智和体格很早就成熟了,祖贤常常帮着父母拾掇一些家务活,她的下面,还有一个小她好几岁的弟弟。
   父亲是个不务正业的人,染上了抽鸦片的恶习。后来被别人抓去,直到死去的那天,才从监狱里“放出来”让家里人安葬。
   某年秋天,那天天气变很冷,祖贤,八岁的小女孩,呆在自家的茅草屋里。她不时向缸里舀着水,慢慢地洗着帮忙的工人们刚吃完饭的后碗和盘子,偶尔停下来看看胶纸窗外的行人。祖贤起得很早,做完了这些日常的工作,抹过桌子和母亲那些旧的嫁妆柜子。那是家里唯一看得过去的家具,虽然很旧,但擦得很亮泛出活光。她把那些洗好的盘子和碗搁在柜子里的第二格里面,她的个子还太小,够不着第三格。
   那些饭菜是她和妈妈花了两个小时完成的,不沾一点儿多余的油腥,一盘蒸好的红薯,一盘黑色的荞粑,混合了高粱面。夏天的时候,她系着围裙,拿着镰刀,上山去找蕨根、沙根,或者是去后院找那棵枇杷树,刮下一些树皮下来,再割一点别的树皮,去掉表面皱的地方,把它们摏成粉末,混合到高粱里面去,做成饼和着包成饺子状的东西。
   有的季节,山上的沙树皮被割尽,还没来得及生长出来,蕨根和麻根也被挖尽的时候,她就跟着大人们出去挖白泥巴,摏成粉末后,掺进少许的高粱面或者玉米面。只是,吃了白泥巴,很难拉出来。
   做完日常的家务活后,这时的她才透了一口长气。不比那些地主家的孩子,她没有上学的机会,何况他还是女孩子,有个两岁的弟弟。
   早上那些前来帮忙的工人们,都是她家的邻居。自从她的父亲被抓进监狱之后,到了秋天收粮食的季节,祖贤就得去请他们来帮忙。他们的土地,是从今年才开始分下来的。祖贤她家只剩下一个女人,两个孩子,分到手的土地,到了耕种或者收割的季节,邻居们都会自发地前来帮这个没有劳动力的家庭。不勤劳的农民,只得向地主家借粮食,借三斗粮必须还三斗粮,对于这些农民来说,借了之后,庄稼一季的收成也还不起。
   天气已然寒冷,外面的太阳还是照常升起,她感受到了光线的抚慰,心里觉得有一阵愉快,勤劳的四肢,从脚下到头颅,流动着惬意。她想帮着妈妈缝补点东西,但是天气越来越冷,茅草屋的四周可以透着风进来,白天还只是觉得寒冷,到了晚上,风一吹,从茅草屋缝里钻进来的声音,叫人害怕。秋天快要过去,冬天一来,村庄里的人们都要准备煤炭过冬。烧煤炭是村里有钱人的象征,一吨煤炭,加上用马车驮过来的运费,够得上农民们一家人买半年的粮食了。没钱买煤过冬的人们,要么是夏天上山砍些柴准备着,要么是出去捡煤屑。
   做完家务活后,她背着竹箩或者系着围裙捡煤屑去了。目的地,一般是地主家倒灰的地方。
   那些公鸡和母鸡,从四处赶来,有的爪子往上一蹬,扬起一片灰尘,尖尖的嘴俯下去觅食,周围的穷人家的孩子们像是寻找宝物,手一边刨,一边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如若发现两只手都捏不碎的烧过的煤屑,那便是宝物,一颗颗地塞进身前系着的围裙里,或者是小心翼翼丢向背后的竹箩。
   有时候灰堆里面还能找到米粒大小的巴豆,那肯定是某家人用竹筛过滤豆类时,太粗心了,然后被当成垃圾送到这里来了。捡煤屑的人亦或是来这里觅食的人,也免不了要和那些公鸡母鸡争抢,只要捡到了巴豆,立刻送入嘴中。   
   捡完回去的路上,祖贤看到了这样一幕,一个富贵人家正在门口杀猪,锋利的刀子插到猪的脖子之后,鲜血流了出来。旁边有几个等了很久,过度饥饿的人,看着鲜血,咽了几口唾沫,快步跑了过去,俯下身去,用舌头舔地上的血,比狗舔得还要干净。
   三
   祖贤的家乡叫做阁雅,听起来文绉绉的,也有人叫阁丫,显得有些俏皮,多少有一些乡土气息。村里的孩子们还编出了顺口溜:阁丫阁丫,割掉了屁丫。村子里没有河,但是四周都是山,祖贤家便住在一处山腰,山里住了十几户人家,她家只有三人,母亲,她,弟弟。
   母亲是裹小脚的,脚背拱起来像极了罗马的军舰,昂着高贵的头颅,除了在家拾掇家务活之外,她平时闲下来在家替两个儿女缝补。那些麻布,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宝物,剪碎了的布一点也舍不得扔。祖贤的弟弟叫做祖辉,出生的时候是在大冬天,家里当时没有棉被,她的母亲便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把祖辉裹了起来。所以,十二岁的祖贤成了这个家庭的顶梁柱。村子里的闲男人们看到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难免会有想轻薄于的想法。祖贤每次看到这些人来到她家时,提着高粱扫帚把他们赶了出去。一边赶她一边说,俨然和别人吵架时的认真神气:“滚滚滚!我爸还在的,不要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
   距离她家一公里外,是一家豆腐坊,祖贤便在这里帮忙,是她的舅舅推荐她来的。豆腐坊老板周俊福是一个长得结实,矮胖的中年男人。他的面相,像是在矿上工作的弟弟一样。可惜两人的命运不同。
   周俊福喜欢穿着一条灰色的粗布长裤和一双绿色的鞋子,在村子里,很多跟他一个年纪的人,穿的鞋子都是自己编的。他坐在自己家的豆腐坊门口慢吞吞地拨弄他那快要熄灭的老烟斗,用一根从扫帚上摘下来的细丝从烟斗上通了几下,看到祖贤来了以后,他那又红又胖的脸像往常一样毫无表情,仿佛还没有睡醒。
   “福伯,我来了,今天是几点开工?”祖贤问。她那双有些浮肿的小眼睛忧郁地往豆腐坊里面看,时而看看那个用大石头刻的磨盘,时而看看周围的树。
   豆腐坊磨盘的旁边,有两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正在忙碌着,把泡好的黄豆瓣提到磨盘那边去,他们跟祖贤不是一个村子的,但是关系不错。
   “这么晚才来,你去推豆腐,今天一定要把那五桶豆子推完,然后把水缸里的水挑满,否则,你什么都得不到。”
   周俊福东张西望了很久,一直没有说话,后来就盯着祖贤进去,看她慢吞吞的,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把泡好的豆瓣提过去,然后去屋里拿磨单勾(一种拉动磨盘的工具)出来,两个人推,一个人添。”
   “添磨不要舀得太多,用木勺舀半勺,一半是泡好的黄豆瓣,一半水,要是推出来的豆浆特别粗,看我不收拾你们,你们回去的时候也不要妄想拿到一块豆腐回去。”
   他打了一个哈欠,接着抱怨道:“水缸里的水要挑八担才能满,你们推好了豆腐之后,要把水缸里的水挑满,要是被我抓住谁在偷懒,我就把她送回家去,到时候你们的父母不抽你们才怪。”
   随后,他就走进屋内去了。
   三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两个人负责推磨,一个人负责添磨,添磨的那人推了一张长的椅子,放在磨盘边把木桶放上去,坐在一旁用木勺舀着豆瓣添了进去。祖贤和另外一个小女孩不紧不慢地推着,每隔一圈添黄豆瓣进去,白色的豆浆从磨盘的四周流了下来,用一只很大的木盆接着。
     “成天指手画脚,自己什么都不做,要不是他的婆娘,现在可能连饭都吃不起。”添磨的女孩子温和地说。“穷人都是善良的,富人都是恶毒的。平日骂我们,就是骂狗也不用这样的话,更何况我们还是人。”
     “小声点,别被福伯听到了,否则他告诉你爸,你要挨打。你忘啦,上次你不小心把一桶豆瓣弄倒了,你爸差点没有把你打死。我每天早上,鸡叫了就起床,要忙好家里的事情才能来,每天下午,我都会向福伯要一大碗豆浆带回去给弟弟,豆浆的营养高,要是放进去一点糖就好啦。”
   “别说了,你们俩,推完了磨,我们还要挑水。”
   祖贤马上醒悟过来,闭上嘴巴,使劲地推着拉着。
     “你们别这样快,慢点,我跟不上,把劲都使完了,很快就推不动了。”
   推磨的两人慢了下来,换成祖贤去添磨。
     在这个吃不饱饭的时代,能够找到这样的一条活路,已经是上天怜悯了。他们三人忍了很多辱骂,除了避开福伯的时候大声地叹气之外,他们从不敢做出什么别的事情。要是没有这份工作,他们的家庭就会少了一部分粮食来源。
     推了半桶豆子后,一个女孩说:“哎,你干什么呢?祖贤,隔一转添一次,哎,你快添,别打瞌睡,要是被福伯看见,你要被骂的。”
   祖贤听到后,精神抖擞了,揉了一下眼睛,说:“昨晚我家来了亲戚,我做饭给他们吃了,一直到十点钟,煤油灯都烧了大半,早上鸡叫了我就起床,做好饭给弟弟和妈妈吃了,我才来这里的。”
   “哎,对我来说,恐怕没有比来这里推豆腐更差的事情了,福伯又特别苛刻。”另一个女孩说。
   他们推完了一桶豆子以后,三个人合力抬着大木盆里的豆浆倒进了灶火上的大锅里面,接下来一人负责添柴,一人负责摇过滤豆腐渣的支架,祖贤负责点豆腐。
   那个女孩子把火烧旺之后,锅里的豆浆开始加热,直到出现了特别白嫩豆腐的碎块。这要是当初他们刚来这里时,早就趁着福伯不在,用木勺往锅里舀飘在表面上的豆腐乳出来吃了,可是她们已经来了五个月,每天带回家的都是豆腐,现在闻到锅里飘出来的味道都会觉得一阵阵的恶心。
   “出豆腐了,火烧小一点。”祖贤对烧火的那个女孩子说道。她在柱子上面取下了滤豆腐的筛子沉到锅里去,然后用瓢舀酸汤进去,再把锅里多余的水舀到桶里下一锅的时候用。
   等到锅里的豆浆都熬成豆腐之后,基本上就不再往灶火里添柴了,接下来的工作便是制作豆腐了。如果在熬豆浆的时候拧白菜进去,那出锅的豆腐就是菜豆腐。
   他们三人搬来桌子,拿出制作豆腐的木包厢来,放在桌上,往里面铺一张白的粗布,然后从锅里舀碎豆腐进去,再盖上盖子,抱两块石头压上去,要不了多久,豆腐就制作出来了。
   接着,他们三人继续推磨,等到木盆里的白豆浆又满了之后,木包厢压着的豆腐已经成型了,逢赶场天,福伯的老婆就背出去卖。
   连续的劳累和繁重的工作使得三个小姑娘的手臂和大腿都很粗壮,看起来比同龄的男孩子们还要强壮。
   祖贤真的累了,她在推第三锅的豆腐添磨的时候差点睡着了,一不小心把长椅上的桶打翻在地,福伯听见声音从屋内走了出来。
   “祖贤,看你做的好事……”于是,到处都能听到她那刺耳的恶毒的骂人话。
   祖贤先是忍着,过了一会,带着哭腔说:“昨晚我睡得晚,早上我又起得很早,鸡叫了几声我就起床了,实在是很累。福伯,求您不要给我舅舅讲。”
   “那你别来啊,要不是你的舅舅跟我的关系好,我早就撵你走了。”他粗鲁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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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活着,便有希望。小说所写的,是听来的,也许,作者离那个年代很远,但能在口述的情况下写出来,足可以看出,作者那种令人钦佩的责任感。小说通过一个叫祖贤的女孩,她成长在我们的国家还处在困难时期,家里的拮据,世道的艰难,让她经历着一次次苦难。但她是坚强的,因为父亲吸大烟被抓,母亲是小脚,家里还有弟弟,所有的重担都落在祖贤的肩上。最后,他和伙食堂的会计结了婚。结尾说,结了婚的祖贤和丈夫,在那样的年代,养活了村里很多户人。我想,那时的食粮紧张,而且,集体主义的食堂里,纪律也应该是严明的。但这样的结尾,也许是预示着一种希望,也预示着一种关于活着的精神。是呀,过去的岁月不堪回首,铭记苦难,我们会更加珍惜拥有。欣赏推荐佳作。【编辑:哪里天涯】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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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哪里天涯        2017-03-19 01:00:45
  问好刘应,感谢你为短篇栏目带来的精彩,祝创作愉快!
哪里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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