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陌生的城市，转悠了两个星期，还是一无所获，工作毫无着落。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坚持的理由和勇气？在这个处处闪耀着诱惑的繁华都市，用尽了我的耐性和期望，却还是没有我的立身之地。看着满大街来去匆匆的红男绿女，为他们的忙碌羡慕，而我呢！因为一米四五的身材，不够甜美的外貌。整天地无所事事，像个绿头苍蝇豪无目标地乱窜，却又处处碰壁，以至伤痕累累，身心疲惫。我不怕吃苦，更不怕委屈。即便磨破了嘴皮，还是无人肯接受一个三等残疾女子的祈求，我要求真的不高，只想给自己挣口饭，拥有起码的生存之本。
　　
　　 这个社会，是不是真的流行冷漠？当我拿着那张大学文凭，一家家用人单位跑去，人家一看我这幅尊荣。能客气地说，人员已满的已经让我感激流涕，泪流满面了。实在气愤的是有些单位招聘人员看到我，毫不掩饰的窃窃私语，摇头冷笑。最后甩句“量好身高再来应聘！”的话语。我恨我怨！而我又能怨谁？恨谁？怨爹妈给我这副尊荣，恨人心不古，风气败坏，这仿佛有点牵强不公平。转来转去真的是心焦力疲，实在没了辙，再也想不出解决温饱的好办法，更不要说孝敬父母的养育之恩了。
　　
　　 又是一天毫无收获，呆呆地坐在一家大型超市门口的台阶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眼泪莫名地充盈脸颊，百无聊赖地折叠着随手收取的廉价传单宣传纸。很快一个简易的纸叠帽子被我烦乱地扔在了脚旁。想起这段时日的失落和迷茫，每天像个无头苍蝇毫无目标地乱闯，到头来除了白眼就是无劳，落下个疲惫不堪，身心慌乱。委屈的泪水像决堤的大坝，再也堵塞不住。全然不顾出出进进的人流对我投来好奇的目光。突然有人向竖立的纸帽子里扔了一个硬币。我惊愕地抬头，漠然地瞧着那个给我投币的老人。呆滞的目光没有一丝感激，那个老人摇头叹息：“哎，这个世道！”他俯下身怜悯地说：“孩子，遇到困难了吧？”看着他那慈祥的目光，莫名有了想家的冲动，好想抱着他号啕大哭，泪更是不争气地顺腮倾泻而下。“姑娘，买点饭吃吧！”他摇着头又掏出了一张纸币放到纸帽里，然后叹息着离去。渐渐的我的身边聚拢更多的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此时的我不知是羞愧还是自尊面子的降价让自己脸上挂不住，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只任泪水肆意地流淌，低垂着头巴不得撞死才解恨。越来越多的人影晃动，越来越多的手伸到我的面前，身旁的纸帽子慢慢地被一点点填塞，而我根本无心去理会，只是百无聊赖地扭结着自己的上衣，把头低垂的更加有了倾斜度。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眼前的人流渐渐稀少，夜色也渐渐的越来越弥漫。流动的人员越来越无，直至超市关门，我依然没有站起身的兴趣和心情，无力更无聊地斜靠在墙壁上，抬头看着满天的繁星和那飘动的夜云，耳畔传来附近夜店的欢笑和音乐。夜像多年的老朋友，紧紧地拥抱着我，而我却莫名地害怕夜的垂爱，无情地推开它的暧昧，只是紧紧地拥抱着自己，把脸埋在了弯起的双腿之间。我将归向那里？那里才是我安身的所在？
　　
　　 “姑娘，行啊！厉害！半天的时间收入不少啊？”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响彻在耳畔。把头从蜗居的腿间挪开，痴呆漠然地看着眼前这个模糊的身影。“跟我说话？”我有气无力地问，声音苍白的像冰天寒地的风。冷！透骨的寒冷。“对啊！就是给你说话，还没吃饭吧？”男子像多年的老朋友熟悉地问。“你想干什么？”我站起身退缩到墙壁的一角。“呵呵，别怕，我看你是个难得人才。”他依然不紧不慢地徐徐道来。“人才？狗屁，人才怎么会在这儿？看到没？哪些开车的是人才，哪些坐高级写字楼的是人才，我呢？狗屁不是，只是个窝囊废，穷光蛋。大学毕业连个工作也找不到。”我声捷撕裂地叫喊着，然后呜呜咽咽地痛哭起来。从没有过的无助，让自己索索发抖，失落的情绪，感觉整个身体就像秋风中的落叶，苍凉、悲哀。又像流水中的落花，不由自主的降落、消失。情绪低落到极点，更加凄凉的抽噎飘荡在这孤暗的黑夜。“不是只有在高级写字楼的，才是人才，想要车你很快也会有的，而且比他们的还豪华漂亮。”他平静而语，声音透着鬼魅的诱惑。“哼！懵日本鬼子去吧！”我止住了哭泣，面对这个男人有了几分警惕。“你想做什么？我不认识你？”我退缩着摸出了电话。“呵呵，你没有必要知道我是谁，但我可以让你发财。”他依然用好听的男中音对我而言。“为什么帮我？”我无法相信会有发财的好事降临到头上。“呵呵，我说了，你是个人才，你有我们这行的天赋。”他弯腰把我面前的纸帽子双手捧起。“你看看，你的收获多大，半天的功夫少说也有七八十块吧？”他在我面前晃动着手中的东西。“这就是你的能力，３６０行，行行出状元，有一行就是吃这碗饭的，知道不？”他又向前走了两步，与我只是一拳之隔。我退缩着“你，你．．．．．．”环顾四周，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哈哈，没有这样危险吧？我就这样坏？丫头，知道丐帮吗？”他依然平静，仿佛算好了我会等他说下去。“嗯，知道，《射雕英雄传》中洪七公，还有黄蓉都是丐帮的。”“呵呵，那是小说电视，我们没有那么系统正规。”他挠着头仿佛有了不好意思，茫茫夜色却让我无法看清他的庐山面目。“要不，我请你吃饭，慢慢谈，观察了你半天，只看你流泪，不见你吃饭，饿了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走，走，吃饭去。”他把那个纸帽子塞到了我的怀里，然后跑到马路中央，伸手拦了辆的士。他这一说，不争气的肚子还真咕咕的开始了运转。“走吧！他向我高喊着。”“就我们两人，我不去。”虽然我没花容月貌，但起码还是个女的，谁知他会安什么心。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点起码的理论还在脑海里记着。“哎，怎么这么费劲！”他给汽车司机说着什么，然后那辆的士一溜烟似的没了踪影。“这样吧小姐，你也别害怕，我们就去前面的肯德基，现在的时间里面人满为患，如你看着不对劲，可以高声呼救。”他退身来到了我的面前，拽起我的手就走。“你干嘛！”我赌气甩开了他的拉扯。“好，好，我服了你！”他在前面甩开膀子大步流星地走去。我鬼使神差地跟着他推开了肯德基的门。“想吃什么？我请客！”他回头望着我。在明亮的灯光下，终于看清了他的庐山真面目。
　　
　　 他－－４０多岁的中年男子，身材中等，块头不小，茂密的头发有些凌乱，方方正正的国字脸镶嵌着一双浓眉大眼。皮肤在灯管的照耀下透着隐隐的古铜色。给我印象最深却是那方方的额头上，有着鸡蛋那么大的一块圆形疤痕。“看什么？我的疤，呵呵，害怕了。这是争场子时被人用酒瓶子砸的。”他毫不避讳这光荣的历史，仿佛还有着某种炫耀。“嘿嘿．．．．．．”我尴尬地掩饰着我的失态，这样长时间的盯着一个男人看，这还是第一次。“我想吃香芋冰激凌、朱古力牛排，爆米花。”蹦豆似的从我嘴里吐出了一系列肯德基招牌。第一次有人请我来这种地方，那就满足膨胀的虚荣心。“你去找个空座，我这就来。”说着他挤进了那长长的排队长龙。不一会，他端着托盘找到了我。“那么多人，你怎么这么快，加塞？”我好奇地问。“哪能，看到第三张桌那个穿米黄色裙子，长头发的美眉没有？”我顺着他的指引寻找着。“嗯，挺漂亮。”盯着前边那个漂亮的小姑娘，突然有些迷茫和羡慕。如果我像她一样漂亮，现在的我是不是已经坐在了高档的写字楼上？“她买的，她是这儿的常客，跟这里的营业员熟。她是我们的一个分部长，很有能力，是这月的技术骨干。你知道她上个月挣了多少？”他直直地盯着我，充满了期待。“两千，”我把能想象的数目说了出来。“呵呵，这点还不够她买件衣服的，说出来，吓死你。”他眯着眼看着我张大的O型嘴。“多少？”我紧张地问。眼睛睁得像铜铃一样大，“多少？三万。”他夸张地伸出了三个手指头。“啊！那么多，她有那个资本，那么漂亮。”看着她那俊俏的小脸儿，莫名地我有了些许黯然神伤。“你错了，干我们这行，漂亮不一定是好事，听我慢慢对你说。”他慢条斯理地吸着桌子上的那杯可乐。“做我们这行，要的就是丑、残、奇、缺，越丑越残越有看点，越能勾起人的同情，只有让人动了恻隐之心，他们才会心甘情愿地摸出钱包，向外摔钱。我们才会有好的未来。”他滔滔悬河，口吐白沫，不时地环顾四周，向某些人招手微笑。“看来，你也是这儿的常客？”我放弃了原有的戒心，反而对他有了一丝崇拜。“呵呵，都是战友，同行。”他无所谓地应道。“就先前的小银子，她漂亮，呵呵，却几次差点让流氓沾了便宜，开始没化妆工作，更有人让她去夜总会做小姐。小姐，小姐是什么？他妈的那是婊子，那个男人知道了还敢娶这样的女人。而我们这行却不用牺牲色相。”他依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所以再以后小银子就化了妆，明天我带你去她的地盘看看，你就明白了，以后你要好好地跟她学，会有前途的，我看好你。”他像一个老行的相马着，目光中洋溢着点点星火。“你在帮里负责什么？”我好奇地问。“我？时髦点说属于你们的经纪人，我的任务就是吸收引进新会员，负责培训、输送、上岗、也负责划分你们的地盘，这一行是不能越界行动的，不然就会乱了套。”他有点沾沾自喜，笑着向嘴里塞着被他撕得一块块的面包片。“那就是帮主吧？”我好奇地问。“不能这么说，不能这么说，也就是你们的保护人，谁闹事，谁不听话，谁不上交收入．．．．．．总要有人出来公平一下。”他漠然地说，像一个外星来客说着与己无关的事情。“这行好做吗？”我始终无法相信他说的那么玄乎。“好做吗？你不是已经做了吗？”他吃惊地望着我。“看看，今天你收入了多少？”他挥手催促着。“快看看。”我掏出兜里的那个纸包，慌乱而又有些紧张期待地抚平着那揉皱了的宣传纸，无法想象，十年寒窗我竟然做了这个，所有的知识竟然无法与眼泪的虚伪一决雌雄。“一块，两块．．．．．．”我轻声地记数着经过手里的那些纸币和硬币。“八十三块二！”惊奇地抬头望着他，“怎么会这么多？”我依然不相信眼前的真实，又一张张重新数过。“这还叫多，明天看看你那些师兄师姐们，到时你才会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多。”他笑着嘲视着我，仿佛笑我的无知和浅薄。“好好学，你会赚意想不到的数目。”此时的他像个长着，更像个慈爱的大哥。“谢谢你，我该怎么称呼？”我已经完全没了戒心，在他绚丽光环的招引下，一步步向他说的美好世界滑落。既然天不恋我，那么必有我存。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谦谦君子瞧不起我，天之大，我不还是找到了我的容身之处？你们不留爷只有留爷处。起码找到了我的一席之地，我需要钱，我要用钱显示我的能力和地位。有了钱谁又敢瞧不起我，当我有了钱，开着那名牌的“法拉利”，谁还敢再让我量身高？我完全沉醉在有了钱以后的设想中。“你叫我疤哥即可。”这行人都这么叫我。“怎么称呼你？”他直直地盯着我，“林飘羽，树林的，飘飞的飘，羽毛的羽。”漠然淡淡地说，我知道从此后那个满腹雄心壮志的林飘羽不复存在，游荡在这个另类团伙的林飘羽已经没了高傲的灵魂，有的只是行尸走肉的躯壳。“以后就叫你小林子吧？”他暧昧地微微扬了扬那厚厚的嘴唇。“今晚你回住处收拾收拾东西，明天搬到我们哪儿去住。这是我的电话。”他随手递给我一张名片。我低头瞧着上面“明天咨询有限公司，总经理胡牗文”看来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名片”啊，我冷冷地笑，“你们还真能忽悠，咨询公司？”“只是消遣的噱头，”他哈哈地笑。“骗小姑娘的吧？”我笑着把名片扔进了包里，起身向着那旋转的玻璃门走去。
　　 开始了紧张刺激的学习阶段，先是跟着大师哥“刚子”练习表情模拟，大师哥的特长是善于模拟各种表情，什么脑血栓、痴呆、瞎子、哑巴……他表演起来跟真的没什么两样。他哑语熟练到可以去做手语老师，睁眼瞎让他表演的挤公交车从来不买票，且上下车都有人扶，上了车还有专座。所以他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师哥，月月冠军榜非他莫属。他给了我一些光盘，让我熟悉里面各种病人的特征，且还要让发现各种年龄段不同病人的区别。甚至细微到糖尿病病人身体浮肿，那种病态的男人和女人走路有什么不同？这样的细枝末节。两个星期的魔鬼训练，终于可以跟着他实战演练，我们扮作了一对聋哑夫妻，我聋他哑，怀里抱着梅姐半岁的女儿。梅姐是和我住一屋的四川女人，因和丈夫赌气，一气之下抱着刚满月的女儿跑到了这个繁华的大都市。等到了这个陌生的环境，才真正感觉到生存的无奈，可是却又不甘心自降身价回到那个让她受尽委屈的家。在火车站落难的时候被帮里的人引进的。我们三人垢头污面，衣服破烂到可以进古董店，甚至几处还隐隐约约露出肌肉的肤色。我怀抱孩子坐在天桥的隐避处，无论他如何比划让我坐到人流攒动的街两岸，就是无法说服自己，坦然地接受这一职业。他走来狠狠地扇了我一耳刮子，用手语告诉我：不愿做，最好滚的远远的，没人愿意强迫你，生存其实就是像狗一样的活着，只要想活婊子和公主就没什么两样，因为这个世上没有谁可以随心所欲，依着自己的意愿去行事，钻入每个人的内心都一样，除非你已经活的没了希望和方向。我无语而言，更没有泪水可流。想想他说的何尝不是如此呢？我不做这个，又将去做什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还期待着我给他们养老送终，颐养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