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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母亲的年


作者:雪涌蓝关 童生,757.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0150发表时间:2017-03-23 08:59:53

母亲的年 前几天,我和哥哥去汉口办事,顺便去了一趟胜利街的老屋。
   我小时候,家住天声街,是一幢二层楼的木质结构房,四五年我家和舅舅家一起盖的。七O年我读高一时,街办事处照顾军属(拥军优属),分给我们一套二十平米、五家共厨房、厕所的房子,是三楼。这是房管所在我家附近叫辅仁村的巷子里,盖的一幢四层楼的房子。8O年代初,腾房子给弟弟结婚,父母才搬到这儿来。时间过得真快哟,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这里也成了老屋。
   其实,这房子是哥哥的,他在部队工作时分的。嫂子是独姑娘,婚后也沒有离开娘家。城里人这方面沒有什么讲究,不算倒插门,也沒有人笑话。
   这儿是车站路和胜利街的交汇处,洋房的大门面对着胜利街;左边挨着江汉饭店。旧中国时,这一带属于法租界。二楼临街约十平米的是小房,里面三十平米的是大房;两房之间有向内开的两扇大门隔着,空间很高——过去算宽敝的房子。父母住小房,紧凑一点,不显空寂。过年时,我和姐两家从外地回汉,住在大房。虽说略嫌窄,好歹挤得下——那时有这样的条件,也是不多见的。
   母亲在世时,我们每年回来过年。母亲走后,不知什么原因,家中不办年饭了。哥哥家除夕夜吃年饭时,接父亲去聚,我和弟妹及家人也去。以后每年如此,有点像哥哥家办年饭的意思。不过,姐姐不再回来过年,但每年会抽时间回老屋探望父亲。这时的我,已调回武汉两年多了。过年期间,我们兄妹只是去看望一下父亲,不住。他一个人住惯了,从不让我们留宿。他也从不要求我姐何处过年,随她。
   平日里,父亲每天在家过早后,去粤汉码头的滨江公园(现为江滩)打发日子——看看风景,看看热闹。中午在附近的小摊子上简单地对付一餐。晚饭回家吃: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看看新闻联播——悠闲自在地消磨时光。过年也是这样。
   “不过来,不过来!我过得蛮好。”只要我们一说来看他,父亲总是这样阻拦我们。平时也好,过年也罢,叫我们安心上班。我们拗不过,只好由他。就这样,母亲走后,过年时,老屋里再也看不到热闹的气氛;再也听不到儿孙们的欢声笑语了。
   母亲是一九九三年的春天去世的。父亲独自在这儿住了几年,眼见年事已高,妹妹在她附近租了一间小房,把他接过去了。因思念老屋,沒过多久,父亲执意返回来,又住了二三年。后因体衰,儿女们不放心,又被妹妹接走了——这大槪是二OOO年初的事。后来,除了哥哥拆迁时过渡,在这儿住了一段不太长的时间外,老屋一直空闲着。
   看着空荡荡的老屋;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陈设;看着中间的大门上挂着的一串长长的、沾滿浮尘的黑色佛珠;我顿时感到难以言表的苍桑和凄凉。我又想起了母亲和父亲;又想起了母亲在世时,我拖家带口返乡过年、在路上奔波的艰辛;又想起了在老屋过年时,儿孙滿堂、其乐融融的美好时光……
   来这儿住之前,母亲因中风,生活已经不能自理了。她的左手丧失了功能,走路时,左手放在右手上,行走缓慢。日常生活全靠父亲照顾。过去连面条也不会下的父亲,因生活所迫,居然学会了做饭洗衣,料理家务。但丰盛的团年饭,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母亲不管这些:“年要过,而且一定要过好!”母亲喜欢孩子,喜欢过年。即使是自己的生活需要别人照顾,她也决不迁就,决不将就。
   小年以后,母亲会催促我的弟妹开油锅,做过年的准备。弟弟瞟学(办家宴时给掌勺的师傅当下手)过烹调,肉元子、鱼元子、粉蒸肉、糯米元子(黄陂的)、扣肉、连藕排骨汤等传统菜,都是按母亲的要求做的。弟弟沒有空时,妹妹下厨(盘面沒有弟弟点辍得好看,但味道一点也不逊色。她能做一手好家常菜)。菜是按母亲的要求,父亲一趟一趟地往菜场跑,提前买回来的。那些年,凭票排队买东西,很费事的。
   弟妹在厨房忙时,母亲像“监工”一样,一跛一跛地挪过去、移过来——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怕他们做得不到位,不亲自过目不放心(特别是做肉丸子放鱼红、做鱼丸子摔打鱼蓉时盯得紧)。厨房小,难免碍手碍脚。这时,在一旁准备作料(剥大蒜、切生僵絲、洗小葱等)的父亲会说:“婆婆,你到旁边去坐着,莫影响伢们做事。”“好,我走,我走!”母亲一边笑着说,一边后脚跟前脚往前移,离开了。不一会儿,她又晃过来了,一晚上总有好几个来回。
   记记中,母亲总会想方设法多弄一点年货。有一年腊月,幺爹(父亲的幺叔)从黄陂带来很多东西。后来总听见母亲“过嘴”(挂在嘴边说):“连葱和小白菜都算了帐,收了钱,可不可笑。”原来是幺爹帮我家打年货,送东西来了。老实说,走亲戚的人,别人用好烟好酒招待,虽说帮忙置办,自家菜园子的一点小菜捎来收钱,实在说不过去。可是,母亲的性格从不让别人吃亏,不好意思不付钱。但幺爹拒绝时不干脆(或许以为我家光景不错),半推半就地收下了钱。这不近人情的小气,让母亲颇感不舒服。要知道,肉鱼付的价钱比市面上的高。母亲迁怨于父亲:“怎么有这么一个幺爹?”此后,幺爹再也未登我家的门,这是住天声街时的旧事。我之所以记得,是父亲当时很夸张的做法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次,有一条十三斤的大鲤鱼,腌(冬至后,鱼肉间夾洒上粗盐,压上表面光滑的大石头,密封于缸中。其间翻动一次后,起出来晾晒)好后,总看见父亲拎出拎进,在我家对面(公安路小学)的院墙上挂着,至少多晒了十几天。明显是让人瞧的!附着鱼鳞的大家伙,惹得多少人眼馋啊!那个年代,别说吃,能看见也是有眼福的呀。
   可能是老天眷顾大气的母亲,总能遂她的愿。住老屋时,过年的鸡鸭鱼肉主要靠我和姐姐。那时,姐姐在襄阳轴承厂汽车队工作,我在潜江的运粮湖农场医院工作。计划经济时期“方向盘”“听诊器”“一点红”(卖肉的)这三个吃香的工种,我们占了两个。所以,每年姐姐和我带回的东西,远比凭票证买的多。母亲每次看到这些(有一年,我带回十五只母鸡)年货,笑得合不拢嘴。她一生大手大脚,为人豪爽。“舅舅(我们这儿喜欢用外甥的口气称呼)家总是买猪头过年,给别人吃;我总是给好的(正块子的肉鱼)别吃人。”扯到过年请客的话题时,她总是自豪地这样说。她不是笑话舅舅(她最疼爱唯一的舅舅,星期天下肉丝面、打荷包蛋过早时,第一碗肯定是端给舅舅的)小气,而是说她大方。她总希望儿孙们吃好喝好,沒有充足的物质怎么行呢?所以,我很卖力。有一年,我养了两只大灰色的鹅(自己家的两只母鸡接力顺带着孵的)拿回来了。还有一年带回来一条九斤、一条十一斤的大青鱼(腌了的)。年饭桌子上,是少不了腊鱼腊肉的。腊鱼是母亲最喜欢吃的菜。平时切几小块,洒点姜丝,放在饭的面上蒸(过去淘去米汤后,重蒸饭,喷喷香)。这两条鱼,听说吃到了端午。母亲每年要吃不少的腊鱼。
   除夕的中午吃年饭,哥哥家从不参加,但初一全家来给父母拜年。这就是说,正二八经的年席有两餐。那时,除了哥哥是两个小孩(计划生育国策之前生的),我们都只有一个孩子。所以,沒有一张大桌子,是坐不下的。过去沒有大桌面卖,母亲督促父亲做。我家是半大不小的方桌。父亲用木板和铁皮,不知做了多长时间,硬是拼凑出一个中间空方格的圆框子。正好嵌上,平平展展的。比划着做的,真难为父亲了。或许是嫌这个桌面安装太麻烦(每次父亲移动好长时间,才能嵌上去。上下都是他亲自操作——凑合用了几年)。后来,他用像样的木板又做(他会点木匠活。常说:“弯木头,直木匠”)了一个大桌面,可供十六人用,好沉的。这个“杰作”,总有人见了夸奖,父亲得意了好多年。
   不是母亲坚持,父亲不一定费这个神。买一张小桌子拼放在一起,是省事,但母亲不同意,团年要围圆桌坐。年饭人人要上桌,三代人围在一起,母亲才开心。“伢们,吃呀吃呀,‘泼拉’(放量)地吃呀!”吃年饭时,母亲坐在做的大圆桌子上,说得最多的是这句话。在物资紧俏的年代,能说这样的话,是最暖人心的。但要有充足的物质作保证,说话才有底气。母亲有。她每年要我多买点东西回来,我都照办。姐姐也一样,每次带回的卤牛肉、猪肚、蹄花等,多着呢!有一年,我带回一条一斤二两的活鲫鱼,做了全鱼汤,占了一个大汤碗。
   记忆中,母亲一定要上桌子。尽管她手上动作很不利索,甚至有点绊手绊脚。但她喜欢看儿孙们开怀畅饮、大吃大喝;喜欢看儿孙们开心快乐的神情;喜欢看一家三代人欢聚一堂的热闹气氛。
   但父亲从不上桌。他习惯散席后一个人在旁边慢慢地喝酒。母亲总是笑着说:“随他去,‘孤老’(喜静)心。”父亲愿意,儿女们也不劝。因为,我们都领教过父亲在年饭桌上时的“厉害”。在天声街住时,和舅舅家一起(两个大小不一的桌子拼放在一起)吃年饭。酒过三巡,父亲开始忆苦:“我十几岁时,来汉口谋生,寒冬腊月下着大雪,赤着脚从黄陂走到汉口……”母亲马上会拦住:“大过年的,你让孩子们吃不吃?收起来,收起来。”年年此如。来到这儿后,吃年饭时,父亲再也不上桌了。他是不是心里在想:“我的孩子,我教育;你们的孩子,你们教育。”我不得而知。上桌不上桌子,父亲、母亲心里都是高兴的。
   过年最热闹的还有晚上打地铺睡觉。房子是木地板(和天声街的一样。我小时候拖一次地板,母亲奖励三分钱——相当一支美的牌冰棒),打地铺很方便。每年国庆节后,母亲会催促父亲把十几床垫絮、棉被早早准备好。每天晚上,我们抢着睡地铺,大床反倒不那么吸引人了。躺在暖暖的被子里,或看电视,或拉家长。老的,少的,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还记得中秋节后,母亲常说,要开始为孙子、外孙存压岁钱了。到老屋住时,母亲不再持家,她每月有二十元的零花钱。平时买点雪花膏、染发粉什么的。另外,在滨江公园看民间戏班子唱楚剧、汉剧时,给一二元钱(往往是避开父亲。不给她难受),其他沒什么花销。六个孙子、外孙,一百二十元钱,她是无论如何要攒够的。有时,实在达不到,她会向父亲预支来年的零用钱,凑齐。大年初一,母亲会从内衣荷包里掏出压岁钱,笑咪咪地对给她拜年的孙子、外孙说:“乖乖,压岁钱,拿着,拿着!”看着孩子们一年一年地长大,母亲开心极了!
   和母亲在老屋一起过年的快乐时光,几天几夜也说不完。离开老屋时,哥哥告诉我,这一带要拆迀了,周围已开始动了。是啊,老屋要随着老城区的改造消失了,我恐怕再也看不见了。但我永远不会忘记老屋;永远不会忘记父母亲;永远不会忘记母亲的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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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我忘记是谁说过:“娘在,年就在。”娘在的时候,过年才有气氛,过年才热闹,娘走了,再也没有心思办年饭了,这是我的真实写照。文章中的母亲,虽然因中风导致半身不遂,行动也不方便了,但是她喜欢办年,喜欢过年时儿孙绕膝、热热闹闹的氛围。母亲很讲究年饭人人要上桌,三代人围在一起,母亲才开心。“伢们,吃呀吃呀,‘泼拉’(放量)地吃呀!”吃年饭时,母亲坐在做的大圆桌子上,说得最多的是这句话。在物资紧俏的年代,能说这样的话,是最暖人心的。但要有充足的物质作保证,说话才有底气。记忆中,母亲一定要上桌子。尽管她手上动作很不利索,甚至有点绊手绊脚。但她喜欢看儿孙们开怀畅饮、大吃大喝;喜欢看儿孙们开心快乐的神情;喜欢看一家三代人欢聚一堂的热闹气氛。温暖人心的好文章,推荐共赏。【编辑:湖北武戈】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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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湖北武戈        2017-03-23 10:55:26
  娘在,年就在。有娘在的年夜饭,充满着温馨与甜蜜。
与江山作者共同成长!
2 楼        文友:雪涌蓝关        2017-03-23 11:14:38
  谢谢武戈老师!请多多帮助、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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